金殿比试的结果,如同一阵迅猛的秋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格物院学员力压国子监监生,陛下亲口嘉奖,并下旨提升实学地位,考虑特设新科!
这消息带来的震撼,远比任何一次技术突破或军功封赏都要剧烈,因为它动摇了千百年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固有认知。
格物院门前,一改往日的相对冷清,变得门庭若市。
前来道贺的、打探消息的、甚至是想方设法要将子弟塞入院中的人络绎不绝。
墨恒、赵青川等九名首届学员的名字,也随着说书人的段子和士林间的议论,传遍了街头巷尾,成了寒门子弟和匠户之子的新偶像。
皇帝的赏赐很快下来,不仅有金银绢帛,更有实质性的恩荣。
墨恒、赵青川被特赐“格物博士”出身,虽非正经科举功名,却也有了官身品阶,可入流外铨选。
其余七名学员亦各有封赏,并准许其留在格物院继续深造或任职。这对于他们及其家族而言,无疑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明看着院内欢欣鼓舞、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们,心中欣慰,却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在全院大会上,既肯定了大家的努力与成绩,也严肃地提醒道:
“金殿扬名,只是开始,绝非终点。陛下擢升实学,是机遇,更是责任!以往我等或许还可偏安一隅,埋头研究,但从今往后,格物院必将被置于更多目光之下,一言一行,皆需谨慎。荣耀背后,是更重的担子,更多的觊觎,以及……更凶险的暗箭!”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兴奋的学员们迅速冷静下来。他们想起了比试时钱侍郎那恶毒的诘问,想起了国子监监生们不甘的眼神。
“接下来,格物院需做三件事。”
叶明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其一,巩固成果。陛下既有意特设新科,我等当全力协助朝廷,拟定‘明算’、‘工巧’等科的考试大纲与标准,将此番比试所展现的实学理念,真正制度化!”
“其二,深化研发。信号火箭、改进弩、复合竹材等不可松懈,需持续优化。同时,要开辟新的方向。陛下提及漕运、水利,我等当在这些关乎国计民生的领域,拿出更多切实可行的成果。”
“其三,也是重中之重,培养人才!”叶明目光扫过墨恒、赵青川等人,“你等既已崭露头角,便需承担起传帮带之责。第二届‘算学科’与‘格物预科’的招生筹备要立刻启动,标准只能更高,筛选更需严格。我要的,是能继承格物精神,并能将其发扬光大的真正英才!”
叶明的远见和沉稳,感染了所有人。院内刚刚升起的浮躁之气被迅速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具使命感的氛围。
墨恒、赵青川等人开始协助叶明整理教学资料,参与新科考纲的讨论,并带着更成熟的心态,指导着师弟们的学习。
然而,正如叶明所料,格物院的崛起,绝不会一帆风顺。
朝堂之上,虽然皇帝强力支持,但以钱侍郎为首的一批守旧派官员,并未就此罢休。他们无法再公然否定实学的价值,便转而从其他方面寻找攻击的突破口。
几日后的常朝,议题本是总结北境战事及论功行赏。
当叶秋等边关将领的封赏议定后,钱侍郎再次出列,这一次,他的矛头指向了格物院的“耗费”。
“陛下,”钱侍郎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格物院近年来,研制军械,推广杂器,固然有其功绩。然其所耗内帑、调用物料、征用匠户,数目巨大,长此以往,恐非国库所能承受。且其院内自成体系,账目虽经核查,然其中细节,外人难明。臣恐……恐其尾大不掉,滋生弊病啊!”
他这次学乖了,不再直接攻击格物院无用,而是抓住“成本”和“监管”做文章,暗示格物院可能成为新的贪腐温床,消耗国帑而无底洞。
立刻有几位御史附和,要求朝廷加强对格物院的审计,甚至有人提出,应将格物院的经费纳入户部统一预算,削减其“不必要”的开支,以防其“靡费”。
这无疑是想从财政上扼住格物院的咽喉。一旦经费被户部卡死,格物院许多需要持续投入的长期研究项目将难以为继。
太子李君泽当即出言反驳:“钱侍郎此言差矣!格物院所耗,皆有明细,且其产出,信号火箭助边军大捷,复合竹材、新式军械皆已装备部队,其价值岂是银钱所能衡量?若论节省,边军因格物院之物而减少的伤亡、提升的战力,又值几何?此乃一本万利之投入!”
叶明也出列,从容奏道:“陛下,格物院所有账目,皆可随时接受三司乃至天下人查验。至于经费,臣以为,非常之功,需非常之投入。”
“若事事循旧例,斤斤计较于眼前锱铢,则新技术、新装备无从谈起,强国之路亦将受阻。格物院愿与户部协商,建立更完善的预算与报账流程,但恳请陛下,莫因噎废食,断了这强军富民之源头活水!”
双方在朝堂上再次展开激烈辩论。守旧派咬定“规制”、“成本”,太子与叶明则坚持“实效”、“长远”。
皇帝高坐龙椅,静静听着双方的争论,心中自有计较。他深知格物院的价值,也明白守旧派的担忧不无道理。平衡,是他作为帝王必须掌握的技艺。
“好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格物院之功,朕亲眼所见,不容抹杀。其经费,仍由内帑专项拨付,太子负责监管。然,钱爱卿所虑,亦是为国考量。叶卿。”
“臣在。”
“格物院日后所有超过五千两银子的单项支出,需提前报东宫与户部备案。年度用度,需做出详细预算,报朕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