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爷挨了训斥,脸上却不见半分愠色,反倒笑得越发谄媚,连忙躬身应道:“是是是,您教训的是,是小的愚钝!”
说话间,他心底激动不已,若非碍于“刘老爷”在场,只能强压着,那是恨不能立马仰天大笑。
能被这等人物称作“小主子”,那孩子岂会是寻常人家?
定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再不济也该是皇室血脉、王爷子嗣!
他们乔家先前为了摆脱商户跟脚,费尽心思巴结绍家,甚至筹谋换子,图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改换门楣?
最不济,也盼着家中有人做官、有靠山,不必再看人脸色,更不用被当成钱袋子随意拿捏。
如今泼天富贵主动找上门,那绍家算什么?不过是个穷酸寒门。
即便那绍修然考中进士,也得从末流官员做起,往后说不定还得乔家源源不断地贴银子铺路。
与其苦等绍老三飞黄腾达,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搏一把,指不定来日就能一步登天!
大厅内,乔老爷的儿子们听出“刘老爷”话中深意,个个眼神发亮,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恨不能立刻摁着乔老爷应下这桩“天大的机缘”。
“刘老爷”将他们这副急功近利的蠢相尽收眼底,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讥讽。
乔老爷见他半晌不说话,心里急得像猫抓,又拱了拱手,小心翼翼地追问:
“刘老爷,不知那位小公子何时莅临贱府?小的也好提前准备一二。”
旁边的乔大少爷也忍不住上前,满脸讨好地接话道:
“是啊是啊!不知小公子饮食起居、照料上有什么讲究?我们提前命人预备周全,也好让小公子住得舒心!”
“刘老爷”并未直接回应,只淡淡扫过父子俩,突然话锋一转:“听闻乔家近来添了丁,还是两个?”
乔老爷心头一动,还以为对方是想给那位“小公子”找两个玩伴,有意偏帮长子,忙回话:
“正是,小的刚得了两个孙儿。不过一个是大儿媳所生的嫡子,另一个……只是三房庶出。”
“刘老爷”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提点:
“这位小公子亲长事务繁冗,孩子年幼娇弱,家中人事复杂,恐有照顾不周之处,便想着送出来寄养些时日,等稍大些再迎回去。
只是怕有那别有用心的人借机生事,危及小公子安全,所以得给孩子一个正经身份,再寻个替身掩人耳目,方保稳妥。”
这话一出,乔老爷顿时眉心一跳。
这情形,竟与他们当初想对绍家做的事如出一辙。
他压下心底那丝异样,正要接话,原本还欢天喜地的乔大少爷却如遭雷击,爱子心切的他忍不住俯身行礼,急声插嘴:
“刘老爷,既然小公子需低调行事,我那三弟家的孩儿身份本就不起眼,正好能替小公子掩人耳目,保小公子万全!”
乔家老三原本还在一旁幸灾乐祸,闻言气得眼前发黑。
这是什么混账话?老大心疼自己儿子,就拿他的儿子去当替死鬼?
还不等他发作,“刘老爷”神色瞬间阴沉,猛地拍响桌子:
“大胆!一个区区妾生子,也配替我家小公子掩人耳目?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他作势起身,“既然你们舍不得亲骨肉,反倒推个卑贱胚子来搪塞,那这份泼天机缘,便算你们有缘无分!”
乔老爷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这要是让对方走了,别说泼天富贵,怕是转眼就会大祸临头。
他连忙上前几步,挡住去路,赔不是道:
“刘老爷息怒!息怒啊!是犬子无知,冲撞了您和小主子,求您莫要见怪!”
旁边的乔老三见状,立刻抓住机会报复大哥,一把揪住乔大少爷的衣领,扬手就扇了几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对方口鼻流血,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他如拽死狗般拖着乔大少爷,转头对着“刘老爷”满脸堆笑,讨好道:
“刘老爷,我大哥就是个糊涂虫,不懂事,怠慢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您说得在理,我那侄儿能为小公子消灾解难,是他的福气。
小公子金尊玉贵,能借用乔家子嗣的身份,更是我乔家祖上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您消消气,不值当为这种糊涂虫气坏了身子。”
乔老爷虽心疼大儿子,但见“刘老爷”总算停下了脚步,心一横,抬腿就给了大儿子一记窝心脚,怒斥道: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给老子滚回自己院里反省去!”
乔大少爷挨了打又挨了骂,喉间腥气翻滚,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怨毒地瞪了乔老三一眼,捂着肚子灰溜溜地离开了大厅。
此刻,大厅内只剩“刘老爷”与乔家父子几人。
乔老爷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低声询问:“刘老爷,不知小公子三日后何时送达?小的定当亲自迎候。”
“刘老爷”见他们态度恭顺,神色稍缓,语气带着几分施舍:
“三日后子时,会有人将小公子悄悄送来。届时你们需小心伺候,我等今后会不时派人探望,尔等需尽心竭力,莫要出半分差错,否则……”
“不敢不敢!”
乔老爷不等说完,便吓得连忙回复。
他压着心底的激动连连应是,又亲自将人送出大门,直到对方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还站在门口傻笑,久久不肯进去。
——
马车驶离乔家所在的街巷,车夫扬起马鞭,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后方,确认无人跟踪后,迫不及待朝马车内禀报:
“深哥,没人跟踪,咱们现在去哪儿?”
马车内,“刘老爷”依旧悠闲地端着茶盏,闻言眼睛都没抬一下,声线倒是没了在乔家时可以捏起的尖细:
“别大意,做戏做全套,继续驾车往驿馆去。”
他们如今的身份确有其人。
原是京城奉旨去苍岚府监矿的,只是那一行人已在上个城池被他俩用药迷倒,还得昏睡两日,正好打个时间差,借他们的身份行事。
盘古幡眼珠一转,想起方才乔家父子的丑态,满是幸灾乐祸道:
“深哥,你方才说替主子办事的时候,我看那乔家布商可是深信不疑,真以为要寄养的‘孩子’是什么皇子王孙呢!
真好奇他们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气到吐血。”
绍临深斜靠在车厢壁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冷声道:
“我说错了吗?他们要误会,也是自己悟性不高,会错了意。他们贪心不足、想入非非,与我何干?”
眼看对方还要多嘴,绍临深拿起矮桌上的果子扔过去:
“闭嘴吧!有这闲工夫,不如再去找几个恶贯满盈的凶徒,三日后一并送入乔家。
毕竟‘小公子’身边,怎会没有贴身伺候的下人呢?”
盘古幡利落接住果子,一想到乔家日后鸡飞狗跳的日子,不由对绍临深竖起拇指。
马车滚滚向前,朝着驿馆的方向驶去,扬起一路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