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灵灵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烛洺赫的笔迹。
他的字,永远那么沉稳,锋锐,笔锋带着火光,每一笔都熟悉得让人心口发紧。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几行字,掌心却止不住地发抖。
可这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九阴?神女?
那些字像重锤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敲进她的脑海。
陆清衡跪在她面前的画面忽然闪回,那双燃着希望与狂热的眼睛,那句带着颤音的“神女大人”……
一切都开始连成线。
她当然知道那个传说。
在幽冥国,若有婴孩在初雪落地之夜诞生,那孩子便是“九阴”,被命定为幽冥的救世之灵。
九阴,是唯一能打破永夜、引光入地的存在。
也只有九阴,能将幽冥国从无日的黑暗中救出。
可那……不可能是她啊。
单灵灵狠狠地摇了摇头,头发散乱地垂下。
传说中的九阴,是幽冥国的孩子。
而她……就算是腾蛇,就算被烛洺赫保护着重生转世,也从未在幽冥诞生啊。
更何况……
那个名字,一直以来代表的,是单灵灵的敌人。
是她穷尽千辛万苦、要追杀、要终结的存在。
想到这里,单灵灵只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她低声喃喃道:“如果我是九阴,他又是谁……?”
烛洺赫为什么要写下这几个字?他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他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样的大棋?
孟槐一族又为何会称她为“九阴神女”?
他们说,烛龙神尊留下了这个充满希望的传说,九阴神女能劈开雷云,拯救众生……
一层一层的谜像薄雾一样笼罩上来,单灵灵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幻。
到底有多少个“九阴”?
又是谁……在这场重叠的宿命里,真正戴着那顶“救世”的冠冕?
刚刚还以为自己已经看透烛洺赫整盘棋局的单灵灵,此刻却再次陷入茫然。
那盘看似清晰的棋,忽然又被厚重的迷雾笼罩。
九阴。
这个在幽冥国与焚怒天都被传颂的救世名号……
难道,是烛洺赫亲手创造出来的?
他到底……做了什么?
“师姐。”
王子煦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肘,周围那一双双灼热的目光,带着敬畏与狂热,让他都有些不自在。
单灵灵缓缓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卷卷轴,指尖微微发抖,努力让自己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僵硬。
“能不能……给我说说,烛龙神尊是怎么告诉你们的?”
单灵灵的声音有点干涩:“有关……九阴神女的事。”
小羽听到这句话,整张脸都亮了。
她兴奋地与孟槐对视一眼,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骄傲与虔诚。
“神尊拯救了我们族人,还有很多神界被遗弃的族裔。”她大声说道,“他劈开大地,为我们开辟居所,赐下食物与龙焰,并留下了一则传说。”
“他说,焚怒天将迎来雷云最恐怖的一日,那时,会有一位能够轻而易举劈开雷霆的人降临。”
“那个人,就是九阴神女。”
小羽的眼神亮得耀眼,她满怀崇敬地注视着单灵灵。
“九阴神女将带领我们,离开这片无日的地底,重归天光。”
“神尊也说,他自己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有神女降临,才能让我们重得自由。”
“后来,祖爷爷问神尊:那位神女长什么样子?神尊就留下了这幅画。”
小羽接过单灵灵递过来的话剧那,紧紧握着,生怕一松手,梦就碎了。
“神女大人,”她抬起头,带着满溢的期待,“神尊说,您之所以迟迟未至,是因为您的神魂曾受重创,暂时无法现身。”
“所以,我们照着神尊的嘱托,一直供奉于您,用信仰护持您的神魂。”
“如今,神尊果然没有骗我们,您真的来了。”
小羽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单灵灵只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神魂受损……信仰供奉……
烛洺赫的笔迹在她脑海中一闪。
原来如此。
原来孟槐的这些族人千年来的祈祷与信仰,竟全是他替她布下的路……
一条通往重生的路。
小羽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希望:“神女大人……您能不能带我们离开焚怒天?”
广场再次陷入安静。
那一双双眼睛都亮着,凝聚了整个族群的光,他们的信仰太纯粹、太真挚,以至于让人不敢直视。
单灵灵怔怔地看着他们。
她从未想过,烛洺赫为了让她重塑神魂,会用这样一种方式。
不是用神力,不是用法术。
而是让千千万万心怀感恩与信念的生灵,在岁月里一点一点,用祈祷去让她归来。
在天地五界之间,万物皆可重塑,唯独魂魄与神魂例外。
魂魄一旦散尽,便意味着真正的死亡,而神魂一旦碎裂,就连天地的法则也无能为力。
原本,单灵灵早已没有任何可能,再重塑出属于她自己的神魂。
即便幸运地重生,她也不再是曾经的腾蛇,而只是一个承载着上万年记忆的凡人,在有限的生命里,走完余生。
她忽然想起了两天前,在都江堰的山路上,烛洺赫那句平静却笃定的承诺。
“我会想办法的。”
当时她还以为那只是安慰,却没想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那颗她以为早已破碎、无法重铸的神魂,原来并非无迹可寻。
原来,是他早就替她,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点燃了火。
一盏盏以信仰为灯,以岁月为薪的火。
那些等待她降临的族群,那些被他救赎过的生命,那些代代口耳相传的祈愿……
都成了她神魂的一部分。
她的重生,不只是千千万万个“相信她”的心,共同筑成的。
更是烛洺赫在这万年岁月中,每走过的任何一个脚步,缓缓为她踏出来的,通往生的道路。
拨开迷雾的那一瞬间,单灵灵眼眶一热,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从幽冥国,到人间界,再到焚怒天,烛洺赫究竟走过了多少道路,做过了多少事,才真正的等到她的归来?
又有多少地方,在单灵灵完全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多少人在轻声念诵着那传说中的名字。
九阴神女。
九阴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