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一个视线就能吓得她噤声,一张嘴就是主子命令,她还敢跟他商量、分辩甚至是抱怨。
那时候,他们是少年夫妻,跟所有初婚的男女一样,开始磕磕碰碰接近试探、适应、磨合。
如今是他们大婚的第十年。
他跟她都变了样。
再没有商量解释抱怨,更不敢想着试探磨合,她学会规规矩矩做奴才,不越雷池一步。
他变得高大耀目得让她望而生畏,从头到脚的陌生让她恍惚。
她的变化点点滴滴都是因为他,而他的改变却没有一样与她相干。
所以,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一股子难言的悲怆涌上喉头,福晋眼前一片模糊,她深吸两口气儿,硬是把复杂的心绪咽了下去,打起精神等着许太医给大阿哥诊脉。
什么都没有她的弘晖要紧。
片刻之后,许太医收回搭在大阿哥的手腕上的手,许太医正欲开口,四爷却比了个手势,示意许太医去外间说话,这是怕搅扰了大阿哥歇息。
许太医忙躬身点头,然后随着四爷、福晋去了暖阁。
待在软榻坐定,福晋就忙不迭询问:“许太医,大阿哥好好儿地怎么身子突然就不舒坦了?”
许太医躬身道:“启禀贝勒爷、福晋,大阿哥这是体力不支,并不十分要紧,只要静养一段时间体力也就能恢复了,只是往后大阿哥不宜再受劳累。”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在大阿哥身上发生了,从前大阿哥还小的时候,跟小西瓜在庄子上疯玩,后来就因为体力不支而起不来了。
当时大阿哥腿还一个劲儿地抖,福晋很是担心,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大阿哥从庄子启程回京了。
当时也是许太医给大阿哥医治的,其实那个时候许太医的叮嘱跟这时候也基本一致。
那个时候福晋还能平心静气听得进去,但是这个时候,福晋却觉得一颗心都如坠冰窟。
因为那个时候,弘晖还小,还有大把的时间调理身子变得健康强壮,她这个额娘的,心里即便再着急,但是那个时候却还是对一切都报以希望,认定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现在……
弘晖还小吗?
一众皇孙之中,除了弘晳弘晋之外,就属弘晖的年纪最长,如今一众弟弟们日日都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挥汗如雨挣表现,弘晖这个做哥哥的却要黯然退出。
今时今日,弘晖……还有大把的时间吗?
不,没有了,弘晖这一退,可就再也撵不上了。
“许太医,大阿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你说的不宜受累是什么意思?是日后都不能再练骑射摔跤了吗?”不待四爷开口,福晋又抢着问道,语气中的急切,任谁都听得清楚。
苏培盛闻言,不由心生诧异,都这个时候了,福晋怎得还一门心思只想着让大阿哥练习骑射摔跤?
福晋一向是如何心疼照顾大阿哥的,贝勒府上下都看在眼里,怎么这节骨眼儿上,福晋竟这般不顾着大阿哥的身子?
主子爷定是要生气的。
苏培盛悄悄去看四爷的脸,果然那面色难看得很,偏生福晋却全然不顾还在追着许太医问,苏培盛暗暗叹了口气儿,然后又垂下头,收回视线。
“许太医,你跟我说句实话,弘晖他……他以后还能练骑射摔跤吗?”
苏培盛诧异福晋不顾大阿哥的身子,可这个时候福晋真的是没法顾。
放在从前,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是大阿哥的身子要紧,福晋就算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也不会表露出来,只会好好儿顾看大阿哥的身子,但是现在,福晋是真的没有办法。
从前不论如何,她这个福晋的位分是稳如磐石,所以就算大阿哥身子骨再怎么不好,大阿哥这个贝勒府嫡长子的地位也是无可撼动,而现在她这个福晋……
摇摇欲坠。
她已然都要护不住她的儿子了,偏生儿子这个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母子眼瞅着都要岌岌可危了,她如何不心急?如何会不慌?
对于福晋的急切,许太医也是略感惊讶,大阿哥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打落生到现在,都是他一路帮着诊治的,从前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按说福晋也早就习惯了,怎得这回福晋却表现得如此惊慌、甚至都有些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