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缓缓收起手中的紫禁城布防图,烛火在他脸上跳动,让他的轮廓显得有几分模糊不清。
这张图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紫禁城各处的防卫部署,每一个标记都可能决定着明日的生死。
紫禁城究竟有多少座城门?即便韩烨自幼出入宫禁,也从未真正数清过
但过了明日,这里的每一道宫门,恐怕都将被鲜血染红。
安国公那边已经确定,明日动手。唐荣沉声禀报,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他们打算趁官员家眷入宫守丧之时,发动宫变。
凤仪宫可有消息?韩烨抬眼问道,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陛下暂时无恙,只是......唐荣欲言又止,神色担忧。
一旦宫变开始,安国公必定会先对宁武帝下手,若不能及时赶到凤仪宫,皇帝必死无疑。
景运门离凤仪宫最近,明日你带人在此接应宫中弟兄。韩烨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务必竭尽全力,救出陛下。
安国公在宫中经营多年,内廷的金吾卫和羽林卫皆在其掌控之中,锦衣卫虽直属皇帝,却无权守卫内廷,且其中亦有安国公的眼线,在局势未明之前,锦衣卫指挥使郑宁未必愿意与安国公正面冲突,这种微妙的平衡,让明日的行动充满了变数。
五爷明日要去何处?唐荣忍不住问道。
韩烨垂眸沉思,烛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最终,他淡然道:自然要先去见一个......想见的人。
*
谢氏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许多年前的往事。
那日她与韩鸿泰争吵后负气回府,不料韩烨偷偷跟出,竟被人贩子拐走
她在梦中哭得肝肠寸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此真实,让她猛然惊醒时,枕畔已被泪水浸湿。
自韩烨离家后,韩鸿泰便搬出了清晖堂,偌大的院落冷清得没有半分人气,就连往日里喧闹的鸟鸣都显得格外寂寥。
谢氏坐起身来,窗外天色还未大亮,朦胧的晨光透过窗纸,为室内镀上一层灰白。
她轻抚面颊,梦中的泪水还未干透,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每次醒来,心中总是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她隐约看见碧纱橱外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梦还未醒么?谢氏苦笑自语,近日总是梦见你。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走吧,你既非我骨肉,也非侯府血脉,以你如今的身份,不必跪我。
韩烨的脊背在昏暗中微微一颤,他郑重地叩了三个头,每个动作都显得格外沉重。
起身时,他的目光在谢氏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去。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鸟鸣,惊飞的鸟儿振翅而去,颤动的枝影在渐亮的窗纸上摇曳。
谢氏猛然惊醒,赤足踏在冰凉的地面上,惊慌地推开虚掩的房门。
晨风拂面,带着露水的湿气,她对着空荡的庭院喃喃道:五郎......是我的五郎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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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初刻,天已大亮。
安国公坐在榻边,丫鬟正为他穿袜,却怎么都穿不妥帖。丫鬟的手微微发抖,越是紧张就越是出错。
滚出去!安国公一脚踹在丫鬟肩头,吓得她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爷何必动怒。安国公夫人端着一盏新沏的茶进来,茶香袅袅,锦衣卫副指挥使钱尧已在外书房等候多时了。
安国公接过茶盏,轻轻润了润嗓子,见安国公夫人已穿上了进宫守丧的素服。
今日你不必进宫了,好好在府里待着。安国公淡淡说道。
安国公夫人不敢多言,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安,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爷一定要亲自去吗?
你以为婉仪下得去手?安国公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与你一样,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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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二刻,东华门外已是车马辚辚,各府马车陆续抵达,官员家眷们身着素服,陆续下车等候入宫,守门侍卫一边查验腰牌放行,一边低声交谈。
太后才薨了几日,守丧的人就少了大半。一个年轻侍卫感叹道。
人少才好,图个清静。年长的侍卫不以为意,这等差事,越清闲越好。
话音未落,忽闻一声:国公爷请。
只见锦衣卫副指挥使钱尧率一队精干人马而来,个个腰佩绣春刀,神情肃杀。
今日为何带这么多人?守卫上前拦住,语气中带着警惕。
听闻有人欲对陛下不利,我等奉命护驾。钱尧亮出腰牌,金灿灿的令牌在晨光中闪耀。守卫仔细查验后,只得退让到一旁。
安国公冷笑一声,忽然回头望向宫门外停靠的马车队伍,眉头微皱:今日来人倒是少了许多。
钱尧清了清嗓子,眼底掠过一丝心虚,这等大事,自然不能牵连家眷,许多官员都找了借口让家眷回避,但他不敢明说,只得含糊其辞。
走吧。安国公不再多问,大步迈进宫门。
朱红色的宫墙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肃穆,行至景运门附近,他停下脚步,吩咐钱尧:你去寿康宫看住那些女眷,你们俩,随我去凤仪宫。
*
凤仪宫内,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从寿康宫传来的哀乐隐约可闻,如泣如诉
谢婉仪面前摆着一个小瓷瓶,白玉瓶身透着冷光,里面盛着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娘娘,国公爷快到了,早作决断吧。宫女低声催促,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谢婉仪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个小小的瓷瓶。
她抬头迎上宁武帝平静的目光,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却无波无澜,让她手抖得越发厉害。
这一天终于来了。宁武帝语带讥诮,嘴角甚至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知道的......父亲他从未想过谋反。谢婉仪泪流满面,为何非要逼他杀你?
因为朕不愿做棋子。宁武帝突然提高声量,久未使用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朕是这天下之主!
好一个天下之主,如今不过是阶下囚。安国公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今日,我就让这天下换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