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传来孩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薛莹快步走进内室,见朱承翌尚在睡梦中,小脸上却已泪痕交错,显然是被噩梦惊扰。
翌哥、翌哥......她轻声唤着,朱承翌睁开红肿的双眼,迷迷糊糊望见薛莹,顿时扑进她怀中放声大哭:姨母......
在陈文敬面前,碍于身份和对先生的敬畏,朱承翌一直强忍着悲伤,此刻终于得以宣泄,小小的身子在薛莹怀中不住颤抖。
翌哥别怕......薛莹轻拍着他的后背,有姨母在。
朱承翌渐渐止住哭声,却仍将脸埋在她衣襟前,时不时抽噎几下。
你和大皇子先准备着,我去祖母那边交代一声。孔氏叮嘱道,万一途中有什么变故,还需祖母周旋。
薛莹点头目送孔氏离去,正要为朱承翌更衣,郑妈妈捧着几件衣物进来:五少奶奶给大皇子穿这个吧。
薛莹一看,竟是兰姐儿的衣裙。
他们要找的是男孩......郑妈妈话未说完,薛莹已会意点头:还是郑妈妈想得周到。
将朱承翌扮作女孩,多少能掩人耳目。
“这里还有几套换洗衣物,路上备用。郑妈妈将整理好的包袱放在一旁。
祖母那边已交代妥当,她怕你们颠簸,特意派了婆子来,要将你们安置在她马车里才放心。孔氏很快返回,身后跟着老侯夫人派来的几个婆子。
薛莹抱着换好女装的朱承翌钻进箱笼,这是孔氏的陪嫁之物,宽敞得足以容纳两人,箱底和背面都细心地凿了透气孔。
孔氏低声交代几句,箱笼便被稳稳抬起,晃晃悠悠往清福堂去。
清福堂正忙作一团,各式箱笼正往外搬运,沈氏见还有箱笼往里送,拦住道:怎么还往里头搬?都抬到外头去......
你别管,老侯夫人闻声而来,这是老三媳妇送我的,一会儿放我车上。
沈氏便也不再多言,侯府这几个儿媳中,老侯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孔氏,从前还有个老五媳妇,只可惜两人和离了。
那就听老太太的。沈氏说着,继续指挥搬运其他物件。
不知过了多久,箱笼终于不再移动,外头传来老侯夫人的声音:老三媳妇陪我坐会儿就好,其他人愿意送我一程的跟着,不愿的在家歇着也无妨。
母亲这话说的,我们哪有不乐意的。薛莹听出这是谢氏的声音。
乐不乐意,也就这一回了。老侯夫人叹道,是侯爷对不住你,我也对不住你,我不是个好婆婆。
谢氏鼻尖一酸,只听老人家继续道:我这一走,你我怕是再见不着了,我不指望你日后跟着侯爷来为我这把老骨头奔丧,我就想着……将来你若是再见到了老五,你别……你别不认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娘,你就是他的亲娘啊。
母亲......谢氏早已泪如雨,。韩烨离家的这些日子,她又何尝没有后悔,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行了......我都明白......老侯夫人轻拍谢氏的手背,该启程了,不多说了。
*
马车轻轻晃动,缓缓前行,薛莹忽觉眼前一亮,箱笼盖子被揭开了。
老侯夫人朝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薛莹会意,在朱承翌耳边低语:翌哥乖,别出声。
朱承翌乖巧点头,目光扫过车内四人。
五婶娘......韩修齐刚开口,就被兰姐儿捂住嘴:齐哥小声些。
韩修齐赶紧点头如捣蒜。
兰姐儿转头看向箱笼中的朱承翌,忍不住抿嘴一笑,倚进孔氏怀中:娘亲你看,他穿我的衣裳,比我还好看呢。
朱承翌顿时羞得脸颊通红。
听说你昨晚做噩梦了,这个送你。兰姐儿从腰间解下一个精美荷包,递给朱承翌道,这是我外祖母给的,睡前压在枕头下,就不会做噩梦了。
朱承翌望向薛莹,见她点头,才双手接过,郑重道:等我回宫后,让母妃也给你做一个,她做的荷包也很好看。
嗯,说定了。兰姐儿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们在京城等你。
*
停车......停车......远处传来城门守卫的呼喝。
怎么回事?老侯夫人掀起车帘问道。
随行护卫急忙回禀:今日不知为何城门戒严,说要查验才放行。
老侯夫人蹙起眉头,孔氏紧张地攥紧衣襟。
去请侯夫人来。老太太吩咐道。
不等下人前去,谢氏已从前方马车下来,与守门卫兵理论:你算什么东西,连武定侯府的车队也敢拦?叫你们指挥使来!
马车悬着武定侯府徽标,京城守卫素来不敢阻拦,可今日......
侯夫人息怒,卑职也是奉命行事。闻讯赶来的指挥使上前道,刑部大牢逃了个钦犯......
谢氏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见是安国公的手下,冷笑道:奉命?奉谁的命?刑部丢人,就搜武定侯府的车队,莫非我们还会窝藏钦犯不成?
卑职不敢......指挥使一时语塞,但仍坚持道,国公爷有令,所有车辆必须查验后方可放行。
双方正僵持不下,老侯夫人在后方车中扬声道:要查便查,我老婆子带的不过是些要带进棺材的物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