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掀起车帘,见陈文敬的马车已与永嘉侯府的马车并驾齐驱。
他虽然眉宇紧蹙、神情凝重,但还是让毫无头绪的薛莹多了几分镇静。
陈大人...薛莹急忙问道:陈大人可知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陈文敬微微摇头,目光扫过蜷缩在薛莹怀中的朱承翌,沉声道:后宫虽未传出任何消息,但宫门守卫已全部更换。他们方才走的神武门,若不是他一早就在这里打点妥当,只怕也很难轻易脱身。
先生...朱承翌带着哭腔唤了一声,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陈文敬神色肃然,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威严:殿下是陛下的长子,是大魏未来的希望,切不可露出如此懦弱模样。
朱承翌咬住下唇,强忍泪水,一个劲地点头。
薛莹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任由他将泪珠蹭在自己的衣襟上。
眼下情况紧急,在下先送你们出城,明日再派人护送你们前往榆关。陈文敬话音刚落,马车行至德胜门前,速度忽然就慢了下来。
陈文敬挽起车帘,看见一队城门卫兵快步经过,排队出城的百姓中有人不满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闭城,明日赶早!刚到的卫兵高声喝道。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也不清楚,上头这么交代的。领头的卫兵不耐烦地挥手,快走快走,别挡在城门前面。
薛莹不动声色地抱紧朱承翌,悄悄给陈文敬递去一个担忧的眼神。
去养济院。陈文敬当机立断。
*
一路奔波,刚到养济院,朱承翌就已累得睡了过去。
薛莹安顿好孩子,走出房门,看见陈文敬独自站在院中那棵老树下。
事态发展比预想的要快,宫里想必已经发现皇长子不见了。陈文敬面色沉重,方才福伯回来说,锦衣卫已经包围了永嘉侯府。
薛莹的心猛地一沉,正想追问,就听陈文敬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他们只是前去搜查,并未逮捕任何人。锦衣卫中也不全然都是安国公的人。
薛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听陈文敬道:但这样一来,明日你们出城,恐怕会有风险。
以锦衣卫的效率,今夜必定会绘制出朱承翌的画像,明日各城门必定会严加盘查,想要出城只怕难上加难。
两人一时都陷入深思,忽然却听见门外有人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助他们出城。
声音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温婉坚定,不是孔氏,却又是谁?
明日老侯夫人要回江西,侯夫人也会亲自相送。谢氏是安国公的嫡亲妹子,他那些手下就算再胆大,定然也不敢查验她的车队。
到时候我跟着一起去,将他们二人藏在箱笼中,等出了城门再放出来。孔氏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陈文敬身上。
两人的呼吸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陈文敬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你怎么会来这里?
薛莹突然被急召进宫,我原本是想...孔氏低眉,声音渐弱,我原本是想让福伯去你府上打探消息的。
她近日总是心绪不宁,实在放心不下。
你在担心什么?陈文敬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孔氏一时语塞,袖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良久才道:与陈大人你无关。
陈文敬似乎轻笑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她,过了许久才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三少奶奶了,明日我会派人在十里坡接应薛二姑娘和皇长子。
你...你不一起走吗?孔氏忍不住问道。
在下是朝廷命官,自然要与大魏同生死,共存亡。陈文敬转身,月光照在他青白的脸上,斑驳的树影晃动,让孔氏看不清他的神情。
孔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陈文敬背过身去,正要离开。
陈大人保重。孔氏的声音已带着哭腔,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陈文敬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过了片刻才道:成王败寇,历来如此,但至少...我们现在还不是全无胜算。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不过是在安慰孔氏罢了。
陛下突然,计划陡然生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实在胜算渺茫。
*
清安堂内,晨光熹微,薛莹与孔氏对坐无言,一夜都未曾入眠。
郑妈妈进来回话:“奶奶,老夫人那边半个时辰后启程,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孔氏强打起几分精神,紧握薛莹双手:“五弟妹,稍后要委屈你与大皇子在箱笼中暂避。”
薛莹颔首,一时间无语凝噎,正要去里间唤醒尚未睡醒的朱承翌,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来。
“郑妈妈,劳烦您老人家,去一趟清嘉堂。”薛莹说道:“里间妆奁第二个抽屉里,有一封书信,麻烦您帮我取来。”
清嘉堂离清安堂不远,只隔开两个过道,郑妈妈很快就把信取了来,脸上的神色却带着几分复杂。
薛莹一把接过了郑妈妈递上的书信,郑重其事的将它交到了孔氏的手中。
“三嫂,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这东西,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信封泛黄,沾着暗沉血迹。
孔氏颤抖着将信纸翻开、再翻开……待看清“放妻书”三字,泪珠倏然滴落纸页。
“五爷说,这是三爷临终所托,让他在你愿意改嫁之时转交给你。”薛莹握住她冰凉的指尖,“陈大人堪为良配,倘若这一次我们都能侥幸活着……给他一个机会吧。”
孔氏泪如雨下,重重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