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今日怎么得空来凤仪宫了?”
薛太后在殿中等候许久,谢婉仪才缓缓从内殿走出,朝她微微福了福身,她的动作比往日迟缓,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薛太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谢婉仪的小腹上——那里依旧微微隆起,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二致。
可当她抬头细看时,才发现谢婉仪脸上略施了粉黛,若她没记错,太医曾特意嘱咐过,这些脂粉对胎儿不利,皇后已许久不曾用过了。
“皇后未免太过见外了,只是见哀家而已,何须如此郑重妆扮。”薛太后语气平和,目光却如炬,“哀家今日前来,是想问一句,陛下今日未去早朝,可是宿在了凤仪宫?”
谢婉仪脸色微变,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昨夜雨急,陛下来凤仪宫的路上着了凉,今早龙体不适,故而未能上朝。”
“那陛下现在何处?”薛太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正在寝殿歇息。”谢婉仪语气平淡。
薛太后起身欲往内殿去,却被谢婉仪身旁的宫女拦住:“陛下龙体欠安,还请太后娘娘莫要靠近,以免沾染病气。”
那宫女身量高挑,眼神锐利如鹰,分明是个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既如此,哀家便不进去了。”薛太后停下脚步,透过珠帘缝隙,她看见宁武帝安静的躺在龙榻上,他应当还活着,只是……
薛太后的指尖微微颤抖,转身看向谢婉仪,语气中带着恳求:“还请皇后好生照料陛下。”
谢婉仪神魂俱损,险些落下泪来,强自镇定道:“母后放心,臣妾定会悉心照料。”
一出凤仪宫,薛太后只觉得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幸而被方嬷嬷及时扶住。
“太后娘娘……”方嬷嬷正要开口,却被薛太后制止:“回寿康宫再说。”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忽然想起什么来,急问道:“薛莹呢?薛莹可进宫了?”
*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疾驰,几乎横冲直撞,薛莹被颠得东倒西歪,忍不住掀开车帘问道:“福公公,究竟出了何事?太后为何会急召我入宫?”
赶车的太监面色凝重,含糊其辞:“二姑娘莫问,进宫便知。”
待薛莹赶到寿康宫时,薛太后与方嬷嬷早已在丹陛下等候,不及寒暄,薛太后便拉着她快步走进偏殿,可一想到将要交代的事,薛太后竟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小太监领着朱承翌进来,见到孩子,薛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急切道:“莹莹,你即刻带着翌哥儿出宫,去榆关找韩烨。”
“姑母……”薛莹尚未理清头绪,薛太后已继续道:“谢家软禁了陛下,恐怕要有宫变……”
她将方嬷嬷递来的两封书信郑重交给薛莹:“这一封是先帝遗诏,另一封是哀家的手谕。”
薛莹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书信,一时怔住。
“先帝遗诏……”
薛莹喃喃自语,她虽为穿越而来,却也知晓先帝病重时是谢太后在乾清宫侍疾,至先帝驾崩,也是谢太后拿出了传位于今上的遗诏。
那这封遗诏,又是从何而来?
“你没有听错,除了那封传位诏书,先帝还另有遗诏。”薛太后掷地有声道:“先帝有诏:若谢家有谋逆之心,则册封朕之幼子、武定侯之养子韩烨为摄政王,肃清外戚,以正朝纲……”
“韩烨……先帝幼子……摄政王……”薛莹难以将这三种身份联系到一起,“他不是……”武定侯的外室子吗?
薛莹不可置信地看向薛太后。
“他是先帝幼子,与陛下一母同胞。”薛太后闭目长叹,“云慧假死出宫时已怀有身孕,本欲亲自抚养他长大,谁知谢氏产下死胎……为给他一个名分,哀家与侯爷才商议将他交予谢氏抚养。”
薛太后声音哽咽:“他哪里是什么外室子!他是天潢贵胄,是先帝血脉啊!”
“莹莹,哀家把最好的人留给了你!”薛太后语重心长道。
“你们……”此时薛莹心中却并无感动,反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握着遗诏的手微微颤抖,“你们怎能如此自私?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让他娶谁就娶谁……你们可曾问过他的意愿?他难道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吗?”
薛莹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会带翌哥儿去榆关,但这封遗诏……若韩烨不愿做什么摄政王,我也绝不会逼他。”
薛太后全然没料到,平日乖巧懂事的薛莹竟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他若为摄政王,你便是摄政王妃,这有何不好?”薛太后不解。
“姑母,您不明白。”薛莹将朱承翌搂入怀中,正色道,“在我眼中,韩烨只是韩烨,我钟情于他这个人,与身份、地位、名誉、家世无关,我不愿这些枷锁束缚住他。”
薛太后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才轻声道:“难道哀家……从一开始就错了?”
*
“姨母,我们要去哪里?”刚出宫门,扮成小太监的朱承翌便依偎进薛莹怀中,不安地问道,宫外的世界于他而言,全然陌生。
薛莹一时也没有主意,谢太后很快便会发现朱承翌失踪,首当其冲就会搜查永嘉侯府,所以他们绝不能回永嘉侯府。
可不去侯府,以她在京城的人脉……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正当薛莹踌躇之际,忽然间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直接去德胜门,先送你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