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宁武帝静立在雨中,明黄色的龙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脊背线条。
“陛下,雨太大了,淑妃娘娘想是早已歇下了,咱回吧……”元宝撑着伞,声音带着恳求,却不敢轻易上前。
此时,与宁武帝仅有一墙之隔的淑妃已屏住了呼吸,脸颊早已湿润,分不清是雨是泪。
过了良久,只听见宁武帝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随即传来的,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直到周遭彻底沉寂,只剩淅沥雨声,淑妃才终于放任自己滑坐在地,压抑许久的痛哭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
“皇后如何了?”宁武帝疾步踏入凤仪宫,甚至都没来得及换去身上湿透的衣衫。
谢太后自内殿转出,恰到好处的拦住了他的去路,神色平静无波:“皇后无碍,龙嗣也无碍,陛下不必忧心。”她目光扫过宁武帝狼狈的模样,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皇后方才服了安神汤,已经睡下了,陛下不如先更衣,免得着了寒气。”
宁武帝这才察觉到自己早已浑身湿透,午夜的风穿透湿衣,激起一阵战栗,“母后说的是。”他退后两步,转向偏殿。
谢太后目送他离去,转身回到内殿。
谢婉仪倚在榻上,面色惨白如纸,眼中泪光未干。
“你可知道……”谢太后俯身,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方才去了何处?又为何迟迟不至?”
谢婉仪止住哭泣,怔怔地看向她。
“他去了冷宫。”谢太后冷笑,眼神锐利如刀,“哀家还没问你,你虽胎像不稳,但也不至突然小产,你究竟有没有事瞒着哀家?”
谢婉仪猛地吸气,眼神闪躲地低下头。
“你不说,哀家也猜到了七八分。”谢太后脸色铁青,“一会儿陛下回来,千万不可露出破绽。”
“陛下驾到——”殿外传来通报。
宁武帝已换好常服步入内殿。
“皇后感觉如何?”他仔细端详着谢婉仪,见她双目红肿,虚弱不堪,不由蹙眉:“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刘太医来看过了,说皇后只需静养即可。”谢太后从容接话,“哀家已让他退下了。”
“既然无碍,皇后何以如此伤心?”宁武帝在榻边坐下,握住谢婉仪冰凉的双手。
“臣妾……”谢婉仪抬头,对上谢太后警示的目光,低声道:“臣妾只是担心龙胎,一时惊慌……”
宁武帝眼中掠过一丝疑虑,视线落在她依旧微隆的小腹上。
“时辰不早了,陛下也该安歇了。”谢太后适时开口,“皇后需要静养,陛下不如回乾清宫歇息。”
“朕想陪陪皇后。”宁武帝握紧谢婉仪的手,转而看向谢太后,“倒是母后辛苦至今,该回去休息了。”
谢太后冷哼一声:“哀家为何会深夜至此?难道不是因为皇后寻陛下不得吗?”
“姑母……”谢婉仪急忙劝阻,殿内气氛陡然紧张。
谢太后面若寒霜:“哀家倒想劝陛下稍安勿躁,这大魏的江山,可比先帝在时乱了许多。”
“母后这是何意?”宁武帝松开手,起身逼视谢太后。
“皇帝失德,四海失望,哀家身为太后,无言面对列祖列宗。”谢太后缓缓道,每个字都如冰珠落地。
“太后是想废了朕吗?”宁武帝冷笑一声,突然掐住谢太后的脖颈,目眦欲裂:“谢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朕今日就要杀了你,以儆效尤!”
谢太后年迈体弱,被掐得面色发紫,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谢婉仪大惊失色,跌跌撞撞扑下床榻,跪地哭求:“陛下!陛下开恩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全然未察觉缚在小腹上的软枕已然滑落在地。
“那是……”宁武帝瞳孔骤缩,手指一颤,松开了钳制。
*
“太后娘娘……不好了!”方嬷嬷急匆匆入殿,气息未定,“乾清宫传来消息,陛下昨夜未归,今晨也未早朝!”
“陛下昨夜宿在何处?”薛太后焦急问道。
“凤仪宫曾传消息说皇后凤体违和,陛下应是去了那里。”方嬷嬷回道。
“凤仪宫可去找过?”
“已派人去打探了。”方嬷嬷忧心忡忡,“不过……谢太后那边似乎也有异动,据太医院回报,昨夜刘太医曾紧急入宫为皇后请脉,刘太医一向是谢太后的人……”
薛太后心中一沉,谢家如此看重皇嗣,谢太后必定在场。
“再等一个时辰,若午时还找不到陛下,随哀家去凤仪宫要人。”
*
凤仪宫内,宁武帝被缚于龙榻之上,尚未苏醒。
谢婉仪刚经历小产,面色惨白,指尖不住颤抖。
“陛下即将醒来。”谢太后冷静道,“事已至此,你我已无退路,从今日起,陛下在凤仪宫静养’,而你则安心养胎’。”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宣告宁武帝“驾崩”。
“离你原定的产期尚有三月,即便早产也需两月余,这段时间,绝不能出任何差错。”谢太后目光凌厉,“若薛太后来要人,就按哀家说的做。”
谢婉仪咬紧下唇,将哽咽咽回喉中,沉重地点了点头。
*
“永寿宫传来消息,谢太后昨夜一直留在凤仪宫,今晨方回。”方嬷嬷神色惶惶,“凤仪宫外还更换了侍卫,层层把守……”
薛太后神色骤变,忍不住在殿中来回踱步,最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道:“随哀家去凤仪宫。”她方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正色道,“立刻传薛莹入宫,十万火急!”
宁武帝极可能已被谢家软禁于凤仪宫,若她此去碰壁,那便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