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城外。
定北王府的马车静静停靠,谢兰时拢了拢身上狐裘,轻咳一声。
听到声音,坐在对席的澹台元序放下车帘,看向男子微微皱眉道:“不要紧吧?”
“无妨。”谢兰时笑着回应,只是又靠近了旁边的炭火几寸。
小郡主微微颔首再未多问,谢兰时的旧疾是当年谢骁将军战死之后,流落乱军之中,留下的旧疾。
时隔这么多年,估计已经没有根治的可能。
想到此处,澹台元序抬头似是想到什么:“这段时日一直太忙,易落在府上,我竟忘了让她替你看一下。”
她当真是忘了,此刻看着谢兰时抬头皱眉的神色,应该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兰时倒是并不在意,旧疾已经陪伴了在下很多年,这旧疾时刻提醒着在下当年在乱军之中的遭遇,也算是警醒自己的一种方式。”谢兰时微笑着开口,声音依旧是如沐春风一般的温柔。
澹台元序知道他的用意。
但这家伙这副平淡的神色,好像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听我的。”澹台元序正色,没有给出反驳的机会。
“小……”谢兰时有些哑然,不过刚想开口,却听到了马车外响起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他的眼前,小郡主已经掀开帘幕下了马车。
城墙之下,武士排查着入京之人。
官道之上,一辆马车的出现频频引人侧目,马车并不华丽,但一行四十多人的马队跟在马车之后,还是太过耀眼。
而这行队伍并没有急着入城,澹台元序看着停靠在不远的马车,身后车帘掀动,谢兰时站在女子身侧静静看着,没有妄动。
“走吧。”澹台元序走向那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谢兰时入内。
马车之中,只坐着一个中年的男子身影,一位儒雅随和的王爷。
澹台元序看着这张眉宇间与当今天子有七分相像的容貌,还是不免有些惊讶,她抬手微微一礼:“元序见过王爷。”
“小郡主不必多礼。”裕和亲王淡笑,身披狐裘,面若冠玉,与谢兰时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气质有几分相像。
谢兰时跟在后面,抬手:“义父。”
“兰时,先坐吧。”裕和亲王微笑开口,中年的王爷脸上一些皱纹铺显,两鬓斑白。
二人各自坐在裕和亲王手边两侧,谢兰时按着提前商量好的对策,掀开车帘吩咐亲王府上一路到此的下人:“入城,记得先别透露身份。”
“是,公子。”马车外,有声音应下。
马车走在官道之上,缓缓前行,前面是如长龙一般的队伍,马车之中烧着炭火,还算平稳并不颠簸。
马车继续前行,不久停在了城门下,城墙之下的兵士拦住了去路。
谢兰时扫过一眼放下车帘,转头便碰上了小郡主的目光,后者微微点头掀开车帘递出一块令牌:“定北王府澹台元序,马车上的是我的客人。”
城墙下,兵士按着递来的令牌,又扫了一眼马车中女子的样貌。
“原来是澹台小郡主,那便不用查了,放行。”
“无妨,公事公办,毕竟是宫里的命令。”澹台元序微微一笑。
话音落下,后者仍是拒绝:“小郡主说笑了,定北王府如今在圣上面前何等分量,小郡主自然是心知肚明,您的客人,无须去查。”
虽然如今皇城之中局势紧迫,出城入城的百姓必须仔细核查,但总有那么几个例外,马车中的这位小郡主便是其中之一。
她的父亲如今手握重兵驻扎江南,兄长手中手握三军令牌,是惹不得的人物。
而且,谁知道,如今圣上重病,丞相手掌朝政,在如今的皇城之中这位澹台小郡主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皇城的水太深。
“罢了,那便入城吧。”
“放行。”
裕和亲王府的马车顺利入城,裕和亲王此番本就没有大动干戈的打算,更何况直接露面,难免遭受猜忌,他只是来看看义子与好友,才请了澹台元序帮忙。
马车中,裕和亲王向后微靠。
“看来,兰时到皇城的这段时间与小郡主相处还算不错?”
闻言,澹台元序看向对席的身影,发现男子侧头看着裕和亲王微笑开口:“兰时在皇城一直仰仗小郡主的照顾。”
话音落下,小郡主收回目光侧头:“元序欣赏谢公子,谢公子也是难得的知己好友。”
开口时,谢兰时侧眸扫过女子一眼。
“不过,义父怎么突然想到要到皇城中来?”谢兰时开口,信上说的匆忙,他还是想听一下细致的原因。
澹台元序侧头,她同样很在乎这个问题。
裕和亲王轻笑:“的确是早了些,你到皇城的时日还不长,即便是来看你,也应该推到新年后,但此番赶巧,来看看好友,顺便取一样东西。”
澹台元序静静听着,仍然是比较模糊的解释。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没有办法继续追问。
“王爷此番到皇城,要见圣上吗?”小郡主看口,当下她也很在意此事。
话落,马车之中是一阵无言的寂寞。
裕和亲王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眉头,不知是赶路疲倦,还是有什么心事:“身为一位远在封地的亲王,虽然此番入京不是以亲王的身份,但圣上还是要见的。”
“不过……本王来的路上听说圣上病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到了皇城本王才临时改了想法,让小郡主帮忙掩饰入城,避免如今的局面遭人猜忌。”
“只是传闻……当真?”
裕和亲王侧眸目光落在小郡主身上。
澹台元序抬头,扫过谢兰时一眼:“传闻的确如此,只是事实就不一定了。”
“事实?”
“谢公子来解释吧。”澹台元序看向对席。
“好。”男子拢了拢身上狐裘:“义父,这件事……”
谢兰时将大致情况简述一遍,而这期间,裕和亲王眉头越皱越深,他看着马车中对坐的两位年轻人,目光深沉:“难怪那古板的家伙会在信上说,本王到了皇城绝对会听到绝对震撼的消息。”
“当时,我便在想,能让他这种人动容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现在看来的确是本王僭越了。”
“没想到,你们这些小辈如此大胆,不过事情如此看来也算办的不错,虽然冒险,但计划还算精巧。”
裕和亲王说着却是微微摇头,似乎还是觉得这是太过冒险的行为。
“未曾。”澹台元序抬眸,否定了裕和亲王最后一句话:“您说的没错,确实冒险,而计划其实同样漏洞百出,能顺利进行多亏了谢公子。”
“还要仰仗小郡主的信任。”谢兰时连忙开口,对于此事,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何等功劳。
他所做的不过只是出谋划策罢了。
看着二人,裕和亲王轻笑一声:“好友之间是不需要太过客气的。”
“还是说是因为我在此?”
话音落下,裕和亲王又是朗声一笑,马车之中的气氛逐渐缓和。
直到此刻,才终于看到两个后辈身上少了那用以掩饰的老气横秋。
“那王爷……”澹台元序缓了缓,正开口问道。
话音未落,裕和亲王打断开口:“称世伯便好。”
“世伯。”澹台元序连忙应下:“那世伯打算见圣上吗?您若要见,元序替您安排,当然以什么身份入宫还是取决于您。”
“嗯?”裕和亲王疑惑。
“小郡主的意思是,您方才入城为了避免猜忌让小郡主帮忙,那之后见圣上定然不是以亲王的身份入宫,方才询问您的想法,而且圣上知道您入城的事。”
听到义子的解释,裕和亲王明白了些,目光看向澹台元序。
小郡主点头:“是这个意思没错。”
裕和亲王向后微靠:“小郡主考虑的的确周到,我这次前来本就不是以裕和亲王的身份,见圣上的话就交给你们和我那位老友安排吧。”
“明日一早,我先去见见这位老友。”老友便是指丞相了。
“好。”澹台元序微微颔首。
马车缓缓前行,穿过繁华的承天门大街,在一处无人的小巷之中停下,澹台元序下了马车:“世伯一路奔波,元序就不多做打扰了。”
小郡主起身告辞离开,谢兰时看着女子离开的身影,望向义父。
马车之中,不时传出二人浅浅的交谈声。
驿站外,小郡主回了自家马车,白芜荑手握马鞭,看着小郡主独自过来的身影:“郡主,先回王府,还是等一下谢公子?”
“等一下吧,他应该不会多做停留。”澹台元序上了马车。
约莫半个时辰,微微后靠,有些许困意的小郡主,被脚步声吵醒。
澹台元序抬头,看着掀开车帘的男子身影:“这么快?”
“义父一路奔波,在下便没有多聊。”谢兰时轻轻一笑。
而且,他也并非纯良的幼童,不至于缠着长辈,义父这次前来,似乎也没有急着走的打算,所以他也不急着叙旧。
“那正好,算算时间易落应该从宫里回来了,我带你去药园。”澹台元序没了困意,微笑时不自觉眨了眨眼。
谢兰时哑然,不知如何作答觉得有些怪异。
沉默半晌,无奈开口:“那便依小郡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