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一个清浅的脚步声响起,澹台元序侧头看到了年老的太医院院首。
时至今日,太医院的太医均在揣测,澹台郡主带入宫的这位小医者究竟能保天子到几时。
他们无大逆不道之举,自然也不敢有如此想法。
只是惊讶于,这两日为陛下诊脉,均是发觉绮罗花之毒尚留在陛下体内,却不曾见毒发迹象,为此感到惊疑。
而太医院院首,此刻来到澹台元序身侧。
“老夫有疑虑不明,想请郡主解惑。”
“您尽管问。”
“小郡主是从何处寻得这么一个神医?”老人斟酌半晌方才开口,双眸如鹰一般犀利盯住了眼前的少女。
闻言,澹台元序只是微笑,似乎没有被看穿的惊慌,从最开始好友便告诉过她,并没有绝对把握瞒过这位老者。
而她对此并不担心。
太医院院首在太医院摸爬滚打六十多年,如今能跻身这个位置,除了一身医术了得,自然还有他人学不来的敏锐和决断。
她相信这位老人看得清局面,也懂得取舍。
自然也是因为,他们所安排一切,即便让这位老者生疑,也无从看出真相。
太医院的院首最多也不过能窥得花易落一身医术了得、窥得她出自蓬莱长生阁。
最多疑虑蓬莱长生阁藏有绮罗花之毒的解药,为何却不拿出来。
“您很快便会知道答案了。”
“……”
他们并未再做交谈,而是并肩站在檐下等着那道门敞开,像是等待着最后的通牒。
已有三日,如今的京城中,有多少人期盼天子无恙,又有多少人盼着天子死去。
四周沉寂,只听凌厉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殿门倏然敞开,众太医带着诧异被高士迎入天子寝殿之内。
寒意扰人,小郡主站在屋檐下望天。
大殿之内,一众太医见到天子安然靠在榻边,均是微松口气,在高士的吩咐下,接连上前为陛下把脉。
花易落只在一旁看着,看着最先从人群中退出的老者,看着其来到跟前。
“敢问小神医如何称呼?”
“晚辈花易落,您坐。”
“不敢。”这毕竟是天子寝宫,老者恭敬站在旁侧,花易落察觉这位老者几次想要开口,却又都是欲言又止。
于是,花姑娘垂眸一笑。
“我知道前辈在想什么,疑惑什么,担心什么。”
话落,太医院院首眸光微动却不曾接话。
“前辈或许在猜测小女子是谁。”
“我出自江南蓬莱长生阁,当代濮阳阁主便是家师。”
至于疑惑与担心。
“蓬莱长生阁曾经的确有绮罗花之毒的解药和对此毒的记载,但在很多年前,因为阁中有弟子叛逃,解法与解药都被焚毁。”
“虽然如此,但晚辈既然入了宫,便会尽全力为陛下配出解药,院首不必担心,只要我活着,陛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自然,她所说并不全是真,她只需世人知道她的身份,清楚她能救天子罢了。
话落,花姑娘果真看到太医院院首眸中惊诧神色。
他人或许不知,但那隐于江南山野之间的蓬莱长生阁,却是任何医者向往的圣地。
蓬莱长生阁,那是前朝之时便存在于江南的势力,据说那里有珍藏最顶尖的医术,最稀世的药材,那里的弟子一代中定有几位医中圣手。
却又惋惜,那传闻中这些人只在乱世出世,寻常难见。
而今日,正有一人便在这长乐宫中,便在面前。
“太医院上下必当竭尽全力配合小神医配出解药。”
花易落回之一笑:“有劳了。”
长辈未曾落座,花姑娘也捧着手炉起身:“不过有个问题,晚辈今年方才十七,他人看来阅历过浅不可服众,所以还请院首将小女的身份传扬出去。”
“这……”
闻言,老人微微皱眉,因这少女的有礼,便生了一份悯爱。
只是,他清楚一个出自蓬莱长生阁、甚至手中握有天子性命的十七岁小神医,在这暗流汹涌的京城中,若是站到世人眼前,究竟是何等险事。
即便是定北王府,兴许也保不住这个小神医。
“对于晚辈的安危,您大可放心。”
院首不敢多问,应了下来。
他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年关之后便可告老归乡,自是不愿如今丧命在这京城。
……
一阵略显压抑嘈杂在殿中响起,鼻尖萦绕着安神的熏香。
然而此时此刻榻上的天子却是无心睡眠,燕璟微闭双眼后靠,耳边是特意压低的争吵之声。
他在心中长叹,以前怎就没有发现,太医院养出了一堆话痨这事?
年轻的太医伏在龙榻边,眸光惊疑不定正要伸手替天子切脉,却发现陛下突然收回了手。
“陛下?”
燕璟双眼微张,不曾理会榻边的太医。
“高士。”
“奴才在。”
“去宣旨吧。”
“是。”
宣旨?宣什么旨?
高士捧着一张金色卷轴出了天子寝宫,此时殿内一众太医面面相觑,虽有疑惑,却是不敢多做猜想,依旧只关心着圣上体内之毒。
……
长乐宫,见那一张金色卷轴被双手捧出,宫女太监便纷纷下跪。
雨帘之中,是一个个匍匐下来的身影。
这其中自也包括澹台元序,她跪着双手高举。
在惊疑的氛围中,她等着高士宣读完毕,将那一卷圣旨交到她的手中。
大太监亲自将她扶起,小郡主看着高士脸上绽出一抹笑容,尖锐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咱家恭喜定北王府,恭喜小郡主了。”
澹台元序手捧圣旨,只笑不言。
油纸伞微侧,挡住漫天雨帘,花易落不知何时撑了伞从殿中出来。
“如何?”
“放心,一切顺利。”
她们低声交谈,不声不响一同离去。
出宫的马车之上,花姑娘拿着那一张空白的金色卷轴,很是不屑的抖甩着:“你胆子真大,也不怕那些文臣武将直接冲到定北王府去。”
“这是陛下决定的事,虽然不合规矩,但谁又敢公然来撕了圣旨,况且接旨的时候,不也是诚惶诚恐、百般不愿的做派吗?”
“横竖,也不该闯定北王府才是。”
“但是谁看不出,定北王府比皇宫好闯。”
花姑娘轻叹一声,甚是佩服挚友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