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微斜,云雾痴缠。
花窗后,隐约可见少女抚琴一幕,她微抬右手搭在琴弦之上,作势要弹,手指纤长,指尖落下,却是听“铮”一声,略显刺耳。
本是极美一幕却因为那乍起的一音,坏了风景。
小郡主如遭虫蛰般撤手躲开。
她身形后靠,拿来一卷书挡脸,朱唇轻启,像是自说自话。
“这谱子我也能看懂,为何弹出来便不一样了呢?”
话音落下,眸光四处转了转,便发现一个突兀出现在屋檐下的身影。
小郡主见之微微一怔,旋即懊恼,慎重想着是杀人灭口?还是下次找个无人之地再弹来试试?
思量间,便听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入耳。
“小姐,琴不是这么弹的。”
“我,我当然知道。”澹台元序起身走到门边,看着收伞站在屋檐下,却是不曾进来的男子。
珠帘翠响,她拿了一只雕花暖炉被递到那人面前。
“谢谢。”
来人袍角上沾了雨水,因寒意而苍白的脸色在小郡主递来暖炉时,渐渐多了抹血色。
“不进来?”
“叔父若知道,在下小命就不保了。”谢兰时哑然,他低声语气很是无奈,这好歹是姑娘闺阁。
珠帘后,香闺绣,翠影重叠模糊了视线看不真切,他移开目光,便听侧耳少女声音不见起伏又起。
“既如此,过来做什么?”她还为被人见到窘态而懊恼,虽然往常她并不曾在意一些。
“燕叔叔说,过两日带我入宫面圣。”
如同他们、也如同定北王爷所预料的那般,燕丞相的确遗憾好友一身战功,最后遗憾收场的悲壮。
他想将本应该属于好友的,归还给这个幸运活下来的后辈身上。
于澹台元序而言,这或许有助于她对付盛元启,于丞相而言,何尝又不是最简单将本属于好友荣誉还予其后辈的机会。
盛元启终究留不得,当年他替了谢骁的将军位,一身战功,本也是名副其实。但如今此人叛了大梁,梁人对他也不会有怜悯之心,只叹本是名将却着了魔心。
但于盛元启,天下人又何谈真的对错。
谢兰时也向燕丞相坦白了身体有恙不便习武的事实。
燕丞相为此惊讶、遗憾、可惜,最后却依旧坚持,而谢兰时对此,也无不满。
“还问了我,是否要从定北王府搬出去。”
“你怎么说的?”
“当然是拒绝了,不过燕叔叔起先是并不同意的。”毕竟定北王爷如今在南疆,燕丞相想要向定北王府要个人,没人拦得住。
先前,澹台元序可以借由陛下阻拦燕夔,却是拦不了燕丞相。
“那你现在回来了,难道燕丞相那脾气从了你的意愿?”
闻言,谢公子微笑颔首:“我告诉他,王府上有位小神医可以替在下疗养身子。”
话落,谢兰时看到小郡主眸光一亮,他顿时觉得事情不妙。
“怎么?”
“我差点把这件事忘了,等易落有闲暇我请他替你看看。”
“小姐,我真的不需要。”谢兰时噎住,他知道自己又是自掘坟墓了。
面对那扫来的狐疑目光,他想起了今日过来的目的,于是从袖中拿出一张信封。
“我是过来给小郡主送东西来的。”
“什么?”澹台元序回应,没有打算深究此前的疑惑。
她接过展开。一行略显洒脱的字迹映入眼帘,虽写的豪迈,但看落笔匆忙,可见写下信的人在写信之时处境似乎不太好?
“是燕昭公子的小厮偷偷塞给我的。”
不用谢兰时解释,澹台元序也已经看得出。
因为展开的信纸上只有两句话。
“澹台元序,我为帮你可谓两肋插刀,舍生忘死,你得救我。”
写信之人略显浮夸,更是没有大梁人常喜欢在信中开始添上几句的寒暄,反是直接了当。
“他怎么了?”
“因为提亲那事,相爷应该是为此动怒,行了家法,还将他关了禁闭。”谢兰时解释,他们都知道其中隐情,知道丞相如此做的原因。
澹台元序哑然,旋即沉默。
“小郡主打算怎么做?”
“他的确是为了帮我,但是要我说服丞相?怕是救不了他我自己也得再搭进去。”小郡主轻叹一声:“看来只能请圣上开口了。”
“在下却觉得,如果圣上开口,燕昭公子恐怕更惨。”
二人相视一眼,均是有所明悟,若是陛下开口,相爷必然知道燕昭公子这是偷偷搬救兵了,不知悔悟,还一犯再犯,不怒才怪。
而圣上纵是天子,又怎能过于逾越插手臣子家事,为此,小郡主满脸愁容。
“这件事交于我吧。”
“你有办法?”
“小郡主且看。”
“……”
……
定北王爷领军南下已有月余,梁军浩浩荡荡在荆州与南疆拉开战线,将士以鲜血与尸体为大梁的百姓垒起安乐的城墙,隔断战火与风沙。
时至今日,边关捷报不断从南面传来。
首战告捷,大梁一胜,敌军损失三千精锐,被俘七千八百余人。
大梁百姓为此欢呼喝彩,只称定北王爷威名仍在,然而当捷报传回京中,落入澹台元序之手时,这位小郡主却只有凝重神色。
这只是两年后大梁与南疆打响的第一仗,只是开始,仅凭一场不能断定所有战局。
她自也看得出,父亲虽然胜了,但这场胜的甚是艰难。
并非因为定北王爷在京中安逸两年,领军已不如往昔。
而是……
南疆此番领军的是屈突不驳。
……
京中华灯初上,弯月挂梢。
今日已经是天子传出身中绮罗花之毒的第三日。
藏在在深处的暗流开始蠢蠢欲动,明处暗处已不知多少目光落在宫中那座辉煌宫殿之上。
琉璃青瓦,亭台水榭,长乐宫外的屋檐下,太医院院首站在一众太医之间,眸光晦暗不明。
直到那一抹兰青映入眸子,其略显混浊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清明。
花易落没有任何停留入了天子寝殿,澹台元序提一盏纱灯等在殿外,微风轻扬,小雨倾斜,可见朦胧月光,而她藏在大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