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半年之前,先帝尚还在世,好友送给她的信中也没有提过入京的事,澹台元序邀她入京信,是在三个月前才送到蓬莱长生阁的。
一时间,她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你留我常住,该不会是怕那位大将军的事短时间解决不了?”
“先说好,绮罗花之毒不能在陛下身体内留存太久,我现在封住他经脉,让毒性难以侵蚀其五脏六腑,但我也只能吊上两个月。”
“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后陛下必须服下解药,要不然这条命就没了,你求稳妥,但我要告诉你,半年根本不可能,会死人的。”
澹台元序闻言却是一笑,似乎并不顾及好友话中的严重性。
“御国大将军的事我有把握,留你常住是为了另外的事。”
“什么?”小神医微微松口气。
“在信上没来得及说清楚,此番我请你入京不只是为了圣上,还有一个私心。”
“什么?”
说着,小郡主抬头眸光扫向不远,那里的天地间一棵树叶泛黄的梧桐树静静伫立。
花易落也顺着好友目光望去,这才发觉,她这处药园和白姑娘口中的轻云院竟是隔的如此近。
不是说喜静嘛……
虽然,她平日研究医术、捣药并不会闹出太大动静。
“易落,你听过我哥哥的事吗?”
闻言,小神医微微颔首:“从几位师兄口中听过,所以他深居不出,在王府之中休养,该不会是因为病还未好?”
“你留我,是为了你哥哥病情?”
外界对于如今这位澹台世子的现状没有太多传闻,她也只能依照曾经所闻猜测。
“太医院的太医,都替兄长看过。”
之前她要请太医,还被兄长拦过。
“他可能不能再用自己的双腿走路了。”
花易落微惊,她听过那个战场之上意气风发小将军的美名,也猜测过好友这个兄长为何退避不出。
却从未预料,一个无双的将才陨落,天道竟对其如此不公,折了一个将军双翼,这与杀了他有何分别?
此时此刻,她似乎见到了一个与传闻并不相符的定北世子。
同时想起了昨夜听过的凤凰曲,当时她与好友久别重逢,在离开轻云院要入宫时,却又听到许久不曾入耳的江南曲子。
她曾见一个红衣女子吹此曲,本是欢快曲子,昨夜闻之却稍显凄凉,莫非正是那位定北世子所奏?
“你想让我替他看看?”
“但如此两年,他的双腿如果已经毫无知觉,我只能说你就是留我半年也无用,师父来了可能都无能为力。”
“我清楚,我也只是想试试。”
“他是如何想的?我觉得应该首要询问他的想法。”
闻言,小郡主眸光微动,缓缓垂下:“他似乎不想。”
“我一直有尝试劝他,但老顽固了,根本劝不动。”
花易落没有说话,纵是可惜,又如何能强求。
“哥哥病了,但或许更是心上的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个我治不了。”心病困扰,必是执念大悲。
“他难道经历过什么不太好的事?”
闻言,小郡主有些哑然,杯盏之中干瘪的花茶沉沉浮浮,在眼前飘来飘去。
“我不清楚。”
小神医哑然,知道自己问到什么难处了,于是住了口:“不管说什么,我总得先见见他,趁着现在不如过去吧。”
“还不行,等我说服兄长。”
“你还没有说服他?”花易落很惊讶。
“要不然怎么会想着留你半年呢。”
“所以你留我在京城半年,根本原因是还没有说服他?”
花易落实在没有想到,进京一趟最难办的差事竟然不是和深宫之中那位九五之尊的陛下有关,而是仅有几墙之隔的定北世子。
……
午膳过后,小郡主便带着好友再次进宫了。
若是不出差错,盛元启发兵之前,花易落每日都要进宫一趟,为天子施针,长此以往约莫两月之久。
今日的长乐宫外,仍然围站着一群太医。
他们或低头沉思或愁容满面,只有花白胡须的太医院院首一眨不眨盯着径直走过的一抹兰青。
……
当日,天子传下口谕,命丞相与国师共同监国的流言一出,便席卷整座京城,城中人心惶惶。
绮罗花毒之名传开,百姓为此感到疑惑,并非孤陋寡闻,而是此毒难遇。
但今日之后,城中百姓皆知绮罗花之毒无解,中毒之人三日必死。
这一日入宫的除了定北王府的小郡主和其带进宫的青衣姑娘外,还有揭了告示入宫的民间大夫。
当日,大太监高士就守在长乐宫外,送走一个个愁容离去的医者,巡返往复便更加坐实了京中流言。
而两日之后,绮罗花之毒发作,天子便要死了?
世人觉得荒谬,但事实却又敲打着对此仍有疑惑之人。
钦天监前门庭若市,到了夜里,无数不知从哪座府中出来的马车聚集在钦天监前,均是想要从那位可窥天机的监正口中,得知些什么。
最后这些人悻悻而归,因为钦天监监正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那位监正什么都没说,只派了脸上略带愁容的弟子迎客。
虽未得到答案,但世人慧眼如珠,自然明确。
帝之将陨。
新帝不过登基数月,这天下却是又要易主了。
……
这般过了两日,出乎小郡主预料,燕丞相并没有急着绑谢兰时去见天子。
丞相虽有私心却不是莽撞之人,他似乎也在等绮罗花之毒三日无解,而天子安然消息传出宫的尘埃落定之时。
这日,丞相差人带了帖子请定北王府的幕僚到丞相府一叙,这般本是不妥,但小郡主对其中隐情心知肚明便没有拦着。
谢兰时离开时尚且是清晨,回府却已接近晌午。
今日又下起了小雨,风声飒飒,雨声潺潺,云翳沉沉,水色澹澹。
谢兰时到云松庭时发现小郡主正捧着热茶靠在窗边翻书,双眼微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