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租搬家。
像个癫子破口大骂几声，沈维德无视围观者。翻转手中的大哥大拨号，摁拨三个数字时，一下子想起博思公司消失的缘由。
经销商大会后，进货出货量暴增。老张夫妻和另两名员工，几乎扎根租赁的仓库。办公室长时间丢空，老张产生转租念头。吕冬梅甚至算出转租的差价，每月不用交租金，反而能挣上三千块港币。眼下的情形，显然付诸实施了。
“难道老子是空气？啊，老子也是总经理！”
离开的电梯里，沈维德对着没拨号的大哥大嚷嚷，怪罪转租搬家撇下他。他也不想想，自己超过十天没来公司了。今天若不是大哥叫他来一趟，他大概在抱老婆睡回笼觉。反正按他的逻辑，总经理上班自由。有个“搬运工”前缀，一样是总经理。
兴师问罪找表哥吵一架？算了吧，又不是堂姐沈红玉。来前，他倒是打算和老张开诚布公谈一谈。昨夜红眼航班上，想好了下一步怎么走。
失去拿捏张桥的机会，也要摘掉“搬运工总经理”帽子。两不矛盾，这是他的b计划。
“大细超啊!\"
打的到公司仓库外，沈维德说不出的嫌弃。在这里当了两个多月搬运工，他受够了。做牛做马的日子，一天不想再有。仓库门前，摆放一辆崭新的平治w124旅行车，博思公司最值钱的资产。陪同提车那天，他曾经痴迷的神魂颠倒。这会儿，他感叹老天不公平。
要说老张抠门抠到家，博克开业一个月，就敢买百万豪车。并且，新添一套房子、两个车位。要说老张有钱舍得花，为三千块港币差价，公司办公室也转租不要了。
“表哥、表嫂，早！”
“早，维德！”
“早！”
仓库一角，铝合金玻璃幕墙围出一个方形，这就是新办公室。老张夫妻各坐一台电脑前，单指打字。地下还有一台没组装的电脑，那是属于“搬运工总经理”的。两名员工不在，应该当搬运工去了。
沈维德问过早，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打印文本，递给老张说：“表哥，这是我为公司做的一个规划。”
“哦，我看看。”老张停下手指接文本。
这份规划，沈维德可是下了功夫。查阅多种资料，几易其稿，定稿字数将近一万。
相比觊觎美客的野心勃勃，b计划绝对公心大于私心。只图摘掉“搬运工总经理”帽子，非但不损害博思公司的利益，还能锦上添花。具体来讲，他想分权，比如像博克开门店。
“表哥，外汇周转你不用担心。我同学可以提供一千到两千万港币，一百二兑换一百，还有得商量。”
再加一码，一直捂在手上的外汇渠道也奉送了。
“维德，公司现在很好，往后会越来越好，不用搞其他花样。”
老张看完了，反应冷淡。沈维德像三九天冰水浇身，从头凉到脚。老张将文本塞回他的皮包，继续说：“子祺要人照顾。以后你不用过来，有事我打你的大哥大。你的工资照旧、奖金照旧。”
沈维德听入耳朵彻底变味。你是个废物，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大的贡献。
“嘭！”
“啊！”
一只大哥大撞击地下的电脑显示屏，前者分解破碎成多个零件，后者暴开出蜘蛛网裂纹。吕冬梅惊的尖叫，从座位跳起。
“表哥，不用麻烦打大哥大了。表嫂，对不起，再见！”沈维德走的相当平静。
五年炒五次鱿鱼的男人，不是那么容易崩溃的。
“去罗湖！”
沈维德出仓库走了十几分钟，坐上一辆的士，他要去找张桥谈工作了。
“打不过就加入。”
张桥吹牛时说过的话，很对他的胃口。向真正的大老板投降，实际上并不丢人。
张家公司的股权结构简单，却很有意思。港九博思公司，姑妈占百分之十股份，张桥占百分之三十股份，老张夫妇占百分之六十股份。堔镇博克公司，张桥占百分之八十股份，博思公司占百分之二十股份。不难看出，两家公司挣的钱，九成落入张桥的口袋。而美客公司，干脆将家里人排除在外。
“原来这就叫坑爹啊！”
穿过罗湖口岸，沈维德笑了起来。公司建立开始，就算计自家老豆，张桥大大的坏。想到将来表哥吃瘪，心情一下子变好，对此行充满信心。
停车场有个年纪不大的外国人，在和的士司机鸡同鸭讲。这种落单的外国人上了的士，百分之百被宰到哭。不能坏了特区形象，学雷叔叔做好事吧！
“这些司机全是骗子，朋友。你不懂中文，一个人最好不要在码头、车站、关口打车。”
沈维德当面骂骗子，只会两三句蹩脚英语的黑司机听不懂。外国人怯生生和他握手说：“我、我第一次到堔镇，我想去上嗨宾馆？”
“上嗨宾馆在那头，三公里左右。”沈维德手指西北，“翻过左边工地，那边路上有真正的的士，还有公交车，不懂问警察。”
“谢谢你，先生。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外国人像小孩子拿到大人给的糖果，屁颠颠走开了。沈维德坐进的士，操起正宗广府白话说：“博克公司。”司机问：“老细，博克公司的大会还没开完？”沈维德意味深长道：“大会啱啱开始。”
博克公司“打飞的”、包宾馆开会，早已闻名特区。经销商大会全国各地来了几百有钱人，出租车受益匪浅。如今，只须报出公司名，司机不问方位地址，就知道怎么走。口岸离华强北很近，五分钟到达。
大会是散了一个多月，张灯结彩还在，倒也契合了沈维德的话。大气球吊彩带、红色连串宫灯、漆成蓝色的门店地面、电脑播放若隐若现的管弦乐曲。公司的外表，与大会召开时并无二致。不同在，人少了许多。上个月十八到二十号三天，几百经销商黑压压一大片，里外流动穿梭，观众也络绎不绝，热闹程度远超开业那日。
“你好，先生。这里是博克公司，请问办业务还是找人？”
保安的笑容僵硬，服装越看越顺眼了。棒球帽、无领飞行夹克、扎脚裤、高帮皮鞋，通身黑色透出一股威慑。帽上、胸前的红色中英文“博克”字样，不像广告像警示。张桥卖弄渊博说，红黑是秦汉颜色，代表不可侵犯，适合安保。沈维德初时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有点意思。
“你好，我是港九公司的。”沈维德出示员工牌，得以进入办公区。
张桥的规矩多、花样多，员工牌是其中之一。员工等级森严，级别最高的才能出入各部门，级别最低的只能出入自己的岗位和餐厅。也不难理解，如今员工的数量，相比公司初创，几近多了十倍。
保安队是国庆节后成立，十二名退伍军人组成，经销商大会期间，作用巨大。平时不单单看门守夜，还负责押款、送货、接货、采买等等外勤警卫。沈维德往来港深多次，仍有好几个保安没见过他。
“你好，博克电脑……”
办公区比国庆前扩大了一倍，一整层楼化为一个封闭区域。相同的接电话用语，在几个办公室此起彼伏。一片繁忙景象中，沈维德放慢脚步。突然间，他有点怕见表侄儿了。
经销商大会是张桥一意孤行召开的，罔顾管理层和自家老爹的反对声。并且，变本加厉，非但“打飞的”免费接送经销商，还大肆铺开分店。期间，沈家一干“精英”扮演的角色不大光彩。企图强行阻止张桥的“愚蠢”行为，说服乡党断掉兑换外汇，逼迫张桥就范。沈如梓表态后，总算偃旗息鼓。沈如梓只是问：“你们谁做过老板，谁敢说比桥生胜任做老板？”
如果说，差点发生的断汇事件，是亲戚们包括张桥父母的集体行为。那么，沈维德的京城之行，就是如假包换的个人行为。绣姑不可能隐瞒，以张桥的聪明，不难从表姐弟俩的交谈内容中，察觉觊觎之心。这种情况下，企图“打不过就加入”，张桥翻脸算账的话，那就尴尬了。
刚刚在老张那里热脸贴上冷屁股，还要再经历一次？
“呼……”
cEo办公室门开无人，沈维德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窝囊，随即又发笑。经销商大会后，他从没和张桥单独见面，两次故意躲开。好笑的是，表哥同为反派，一样怕见儿子、躲儿子，他早看出来了。
cEo——首席执行官，又是张桥玩的花样。这种将企业所有权和管理权分离的制度，即使港九也少有公司实施。英文资料反映，美.国的It业圣地“硅谷”，cEo制度大行其道。张桥大言不惭说：“既然卖的是洋玩意儿，索性洋到底！”
高迪克的首席科学家就这么诞生了。
眼盯cEo牌子，沈维德胡思乱想中有了个主意。出门转身，敲响隔壁总经理办公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