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赤饮顾不上嚼就将肉囫囵咽了，秋沁道：“不论是在书房还是云起居，赤饮每日晚间必守在将军卧榻附近，除此之外，它几乎整日都在府后的林子里闲逛，只有喂食的时候才会回府，所以你清晨在书房里撞见它也属正常。”
说话时，秋沁又切下一块肉丢给赤饮，见它急切地扑过去将肉叼住，道：“看来它今天是饿了一天。”
秋沁看着赤饮饿极了的样子，转脸看向王蓁，眼睛里带着疑问：“赤饮挨饿该不会是同你一道受罚的吧？怪不得将军罚你这样轻，多半是这小家伙替你分担了一半的缘故。”
听他这么说，王蓁嘴角抽了抽，心想李嗣源果然是明察秋毫啊，人和兽都能搁在一起罚，她长这么大还头一回听说。
眼见秋沁又过去摸赤饮的脑袋，王蓁看着他手底下温顺的白斑豹子，弱弱地问了句：“我瞧咱府上的人好似都爱亲近这只豹子，不怕它咬人么？”
“咬人？”秋沁听见这句话，表情好像听见了天籁奇音。
王蓁眨巴眨巴好看的大眼睛，心想豹子咬人有什么问题吗？
手依然抚弄着赤饮头顶的绒毛，秋沁再开口时，语气里颇含了几分味道浓重的感慨：“咱们府上的赤饮，恐是天底下最具佛性的一只豹子了。”
王蓁听见这话，将目光移向正大饕大餮着新鲜狍子肉的赤饮，撇见它胡子上挂着的新鲜肉丝，嘴角又抽了几抽：“赤果果的兽性我倒是看见了，佛性？真没看出来。”
秋沁低头看着赤饮，声音很温和：“你会这么说是因你跟它相处的时日尚短，你却是不知，赤饮它随着咱们将军不知上过多少回战场，每次打完仗，它都会独自在战场上徘徊许久。这些年，不知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多少濒死的伤兵，要不是赤饮，那些被落在战场上奄奄一息的伤兵，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死去。”
赤饮已吃的有几分饱了，眼见秋沁手里那块上好的袍子肉已被自己盘剥的所剩无几，像是有几分过意不去，又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
“你还记得咱们府上照看园子的几个跛脚花匠么？那几人是曾随将军上过战场的锐麟军，因打仗时负了伤，便留在府中做了杂役，他几个皆是赤饮从战场上死人堆里嗅出来的，这小家伙也算是他几人的救命恩人呢！”
王蓁没想到这只圆毛小兽竟有如此善行义举，听完秋沁讲的这些，她再看向赤饮的眸子里，便不自觉少了些敌意和恐惧，多了几分温和。
秋沁向王蓁招手：“过来摸摸它，这小家伙温顺的像只大猫，不会咬人啦！”
王蓁被说的有一丝心动，怯怯地蹲在秋沁身后，探着身子将小爪子向着赤饮伸过去。
赤饮此时正全神贯注添一块骨头，根本腾不出功夫理王蓁，任由王蓁的手在自己头顶上摸。
触及赤饮柔软的绒毛，王蓁只觉暖烘烘毛茸茸地抹着很舒服，又见这小豹子似被摸惯了的，竟毫不理会由着人去摸它，王蓁的胆子渐大起来，沿着头顶的绒毛，抚过通体雪白的背毛，再到黑白相间的美丽长尾……
王蓁摸的很过瘾，被摸的赤饮也很惬意，等着王蓁给它肚皮上抓完了痒，还讨好地用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她的手心，弄得王蓁痒痒的，捧起它的头又抚弄一阵，亲手喂了肉给它，算同这小豹子彻底尽弃前嫌了。
秋沁趁着王蓁同赤饮玩耍的空档，将剩下的肉全烤了，重新烧水泡了茶，正准备将同赤饮玩的开心的王蓁唤回来，突然听见天空传来长长的一声唳鸣。
王蓁手搭凉棚向天上看：“什么鸟啊，叫的声这么亮！”
此时林中的两人一兽，除了王蓁以外，剩下的两个一个站着一个趴着，眼睛里同时显出惊讶紧张之色。
秋沁目不转睛盯着天空中盘旋的白影，问：“莫非……迦楼罗也被罚了？”
王蓁自然也看见了天空中那只白如堆雪的大鸟，却没听明白秋沁的话是啥意思，转过脸莫名问：“迦楼罗？谁啊？”
秋沁的目光由天上慢慢地转到王蓁的身上时，目中多了几分同情，眼见身边的赤饮已经朝着林中的某处飞奔而去，秋沁伸手夺下王蓁手里吃了一半的烤肉串，往地上一扔，不待王蓁开口，扯着她往赤饮消失的方向赶过去。
“好端端的，干什么跑这快，肉也不让人好生吃完……”王蓁被拽着，颇不情愿的边跑边抱怨。
秋沁回头看她一眼，蹙眉低斥：“还惦记吃，等会儿见了将军，约莫还有更好吃的等你呢！”
听见这话，王蓁先前还不情不愿的步子，登时就钉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见秋沁回头看自己，王蓁皱着好看的黛眉，认真道：“我虽素日同你交好，但人家眼下毕竟身处不如意的境地，就算我挨罚是事实，可也不兴拿人家伤心事寻开心的！”
秋沁无奈：“谁同你寻开心”说话一指天上：“看见没，那是迦楼罗，你以为是哪个山头的野鸟么？”
王蓁抬头顺着秋沁的手指看过去，见那只雪白的大鸟始终低低地飞着，好像绕着不远的某个地方盘旋，赤饮刚才消失的，似乎也是哪个方向。
脑子恍然反映过来，身上猛地打了个激灵，王蓁表情木讷地看向秋沁，口齿开始变得有点不利落：“没，没听说将军他还，还养鸟啊……”
秋沁眼里的怜悯在听见她这句话的时候，更重了几分。
王蓁所不知道的是，李嗣源的确养鸟，而且养的还是只很不寻常的鸟。
————
当王蓁和秋沁老老实实垂首立在李嗣源马前的时候，早到一步的赤饮已经五体投地乖乖匍匐许久了，约莫料到了王蓁和秋沁也是同自己一样犯错的，见他二人过来的时候，很贴心地送了个同情的眼神过去。
赤饮那个贴心的眼神正迎上王蓁忐忑的眸子，霎时勾起王蓁心底对赤饮更浓的喜欢，多么善解人意的一只小兽啊！心里想着就忍不住又看了它一眼。
一人一兽眉目传情没多久，突然被前方迦楼罗的一声唳声无情打断，王蓁吓的身子一哆嗦，脚底下一滑，就扑倒在了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