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地出事,聂伟平决定休息一天。他拿着一张写着编号“No.1”的门票。打电话给助手,“今天不去庙里,你也放一天假。”聂伟平望着手里的票,小小的承载物反映了主办人全部的叛逆。
展会名:过期。不候。
主办人:聂楚\/韩俏俏
……
聂伟平眉头紧锁,韩俏俏是谁?他上网搜索,跳出来的第一个就是歌手,演员韩俏俏。他又找了重名查询,全国也不过六十多个。于是他又开始研究这个最为出名的“韩俏俏”究竟是何许人也。
“绿茶”、“心机女”。聂伟平往下滑动新闻。
“是非精退团,wow重生。”聂伟平越看越不靠谱,这个韩俏俏怎么这么多负面新闻。越查心里越慌,他忍不住打电话给助手,“喂。”
“聂导,是不是又要去拜拜了?”
“不是,你帮我查一个叫韩俏俏的演员,把她资料发给我。”
“知道。”电话挂了没多久,聂伟平如愿收到韩俏俏的资料。年龄姓名身高体重……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划拉到最底部,聂伟平看到了“陈斌韩俏俏”事件的始末。他看了眼时间,心里火急火燎的根本坐不住。
聂楚的作品展今天八点正式开始。聂楚在第一个展馆入口站着,韩俏俏在第四个展馆。从八点到十点,除了个别狗仔娱记,没有半个人来。
“聂楚,就你性骚扰知名舞蹈家一事,过了这么久难道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聂楚看了看过完安检门的记者,他为了采访自己居然还买了一张票。“请出示你的门票号码。”
No.2。
聂楚面无表情地分给他一块拼图,“这块拼图在四号展馆使用。”
“我好歹花了钱买你的门票,给个独家回应不过分吧?”
聂楚做了个引导的手势,“里面请。”
稍早的时候,他和韩俏俏讨论过售票问题。截至到昨天,第一天的票一共卖出二十三张。
“怎么回事,我以为艺术家都不在意商业价值大小,只关心灵魂伴侣多少。”
“拜托,艺术家也是要活命的。不然也不会让你出钱租场馆。”
“拜托,你是年度新锐。商业价值大把。不过就是被冤枉了一次,很多艺术家都风流成性好不好。”
“彼此彼此吧。”两人一起工作久了,聂楚对韩俏俏的事多多少也有些了解。
“时间快到了,去当门童看看你的灵魂伴侣都是谁。”
“你也是。最后一关就看你了。”
时间回到现在。后来又来了一组外国友人,聂楚给他们三个人拼图,又为他们引路。
聂楚发消息给韩俏俏,“有个记者,应该很快就会去找你了。”
韩俏俏立刻回复,“放心,我是专业人员。”韩俏俏放下手机,望着四号馆入口的方向。“记者啊,很久没见过了。”
聂楚口中的记者果然向四号馆跑来,让韩俏俏想起女团刚出道时握手会的场景。她带着笑容挥手,准备迎接“拷问”。
“韩俏俏,说明一下为什么你会和一个性骚扰的疑犯一起办展。”
“那边有各种彩色笔,你可以随便在拼图做些标记,然后按照上面的编号贴在对应的位置。”
“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可以。你放完拼图我们就开始。”
记者拿了支红色彩笔在上面画了电视台的台标,看准编号贴在巨幕上。
贴歪了,韩俏俏有点不爽。她不算是有强迫症的人,但是这个记者……要么干脆贴歪,要么好好贴正。那种九十偏一度的感觉太难受了。
韩俏俏忍着不去动拼图,把手机放在身边的桌台上,按下录音键。“不介意吧?”
记者直接拿起手机对着她,“我直播,你不介意吧?”
“我看你问题挺多的,不如坐下慢慢聊?”
记者架好底座,放上手机。“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和一个性骚扰的疑犯一起办展。”
“你刚才也说是疑犯。我想警察最后不予立案就是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聂楚的爸爸是大导演聂伟平,你觉得这之间会不会是他利用关系操作才让受害人去撤案?”
“据我所知,警察不予立案是因为证据不足。”
“难道没立案就表示事情没有发生过吗?”
“难道你写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你这是狡辩。我可不可以认为你站在聂楚这一边。”
“我站在警察这边,站在正义这边。还有,我们不是法庭,你不需要拐弯抹角地设问,直接点。”韩俏俏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反倒让记者不好意思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那你呢,当初你诬陷陈斌的时候,想过自己有今天的结果吗?”
韩俏俏签了封口协议,“我只能说我接受这样的结果。”
两人一问一答,完全就是一个简陋的个人专访。不过韩俏俏连这种专访都很久没有过了。
“这就是承认你陷害了?”
韩俏俏微微摇头,“这件事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好。我换个问题。和聂楚一起办展是不是想通过他的关系,攀上他的导演爸爸聂伟平伺机复出?”
“你这是两个问题。第一,如果你做过功课,聂楚公开说过与聂伟平断绝父子关系。所以借机上位这个说法说不通。第二,我并没有退圈,只不过观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想看到我的脸出现在大小银幕上。我不出现是识趣,不是退圈。”
“哼。”记者发出不屑的声音,“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过气——网友对你的这种评价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想法,我确实过气了。”
手机屏幕上一整排的“哈哈哈”刷屏,记者又问了新问题。“网友问你什么时候退出演艺圈。”
“我不会退出,只会复出。”韩俏俏回答得很坚决。
弹幕里有很多“滚出娱乐圈”,偶尔飘出一句,“网友可没这么说,你是自己问的”。
“所以这就是你复出的第一步,和一个性骚扰嫌犯合开展览。”
“是,两个被观众唾弃的人抱团取暖,没什么不好的。”
“抱团取暖,啧啧啧”弹幕又开始刷屏。
“所以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不是,我们只是合作伙伴。”
“合作几十个亿的大项目咯。”弹幕如是说。记者忽略了这一条,并没有被观众带跑节奏。“那你打算怎么复出。”
“接受你的访问也是一种方法。说实话我原本没想到你会直播,知道有个记者买票进来的时候,我只想着出一篇报导。”韩俏俏远远地看到三个外国人向四号展馆走来,她对记者说,“不好意思,如果你还有问题要问的话得等上一会。”
然后她起身站在四号馆的门口,一遍向他们解释拼图的用法,一边引导他们挑选彩色笔。三人在三片拼图上分别画了两个点点眼睛和一条弧线嘴巴,贴上巨幕。这一幕被记者的直播出去。
送走连号的观展者,韩俏俏问记者,“你还有问题要问吗?”
“从你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
“不是我的答案没价值,只是我的答案不符合你的预期。”
“浪费时间。”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记者拔腿离开。
韩俏俏冲着他的背影喊,“多看看聂楚的作品吧,以后你没机会看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没人理她。韩俏俏知道,等待着这个记者的,将是她和聂楚都经历过的网络暴力。很快他就会被冠上“托”的名号,被网民们说成是韩俏俏请来的托。
聂楚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聂伟平身边的兄弟。
“小楚,我们来给你捧场了。”
聂楚没好气地说,“你们看得懂吗?”
“你还真别说,一样是靠镜头吃饭的,我们确实还没拿过奖。”
“这个世界不是每分每秒都值得记录的。”聂楚说出了那年他得奖后的台上感言,这句话一度风靡成为摄影圈子里的金句,不过现在已经被污名化,妖魔化了。“你们买了票,进去吧。”
“不用了,我们替你爸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他不是我爸。”
“行了,还是这么爱憎分明,生龙活虎的我们就放心了。走了,再见。”
“等等,你们的编号。”
两个人报了编号,聂楚把属于他们的拼图放进口袋里。
聂伟平到了场馆,远远地看到儿子站在门口,突然胆怯。看着手里的第一张门票,“韩俏俏”三个字在导演的脑中唤起了各种负面标题的记忆。这种担心孩子被骗误入歧途的老父亲心理到底还是驱动了他的双腿,让聂伟平决定面对他。
“拿好拼图往里走。”聂楚看了门票,上面写着“No.1”。聂楚拿了拼图,上面写着“No.1”。
“我不进去,我就来看看你。”
“先生,这是展会。展会的重点是展品。”
“聂楚。”
“先生,你手里的拼图对四号馆非常重要。”
“那个女孩呢,那个叫韩俏俏的女孩呢?”
聂楚终于忍不住,“如果你对展会没兴趣就不要买票,买了票就不要来,来了就不废话按照指示去做,不听话就马上滚。”聂楚一连串的抱怨如机关枪一样打在聂伟平身上,聂伟平往场馆深处走去。
他对展品毫无兴趣,他就想会会韩俏俏。
场馆里作品很多,闲人很少。里面陈列的都是聂楚从学习摄影以来最值得纪念的瞬间,每个展品都清晰地标明了拍摄时间。聂伟平看得出来,他在进步。二零零零年他沉迷于还原事物的真实;零六年他热衷于拍摄虚像幻影;现在的他表达欲爆棚,转向意识流。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物品,蘑菇,苹果,翻倒的酱油,按照某种被规定的顺序排列,传达着当时他的心情。
诸如此类。
聂伟平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四号场馆见到了韩俏俏。
韩俏俏当然也认出了大导演聂伟平。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向来四号场馆的每个人介绍,“挑一支彩色笔在上面画任何你想画的东西,然后按编号贴在巨幕上。”
“你接近我儿子想达到什么目的。”
“我想让您找我演戏——这么说您满意吗?”
“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离我儿子远点。”
韩俏俏心里明了,“看来聂大导演已经背调过了。您儿子可是性骚扰的嫌疑犯啊。那也是被各大媒体连续报导了三四天的。”
“你胡说,他们胡说。”
“为什么落在您儿子身上,您就可以肯定我是胡说,他们是胡说。落在我身上您就深信不移呢?您想过这个问题吗?”
聂伟平被韩俏俏问住。
韩俏俏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先放拼图吧。”
聂伟平当着韩俏俏的面丢掉了拼图,拿脚踩了几下。
韩俏俏微笑着,没有说一个字把拼图捡起来递回给聂伟平,“麻烦您亲手贴上去。”
聂伟平随便糊弄一下贴在巨幕上。“你别想带坏我儿子,我绝对有能力封杀你。”
真是个老顽固,韩俏俏心想。“聂导,百闻不如一见。这个道理我想您应该懂。刚才您跑着过来的。您宁愿错过三个场馆的精彩也要到我面前说这些话,意味着您并不懂现在的他。”
“我还能不了解我自己儿子?”
韩俏俏拿出手机给聂伟平看,上面是聂楚给他发的消息。“聂伟平到你那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在计算您会在三个场馆待多久。很遗憾,我想您并没有仔细看他展出的作品。”
聂伟平沉默了。
“自大!”韩俏俏揭穿了他。“你失去了一次修复父子关系的机会,而你把机会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聂伟平震惊于韩俏俏的直言不讳,心里对她稍稍改观。又听她继续说:“您完成拼图的方式很特别,聂楚和我会尊重这种特别。它会成为这个展会的一部分,我希望这不是你们父子两个最后的联系。”
聂卫平望着一号馆的方向,突然拔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