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晗光一把抢过余光启的手机,“你做梦!你和郭准的对手戏最多,你怎么不去和他同居。”
霍骥野想也不就回答,“你不需要用激将法刺激我。我虽然看不上郭准,但他的演技的确有进步,比现在很多所谓的‘偶像演员’好多了。”
他的前半句说给余光启听,后半句说给陆晗光。霍骥野称之为“台词的艺术,艺术的台词”。
余光启听了前半句,自我催眠着霍骥野的言外之意是看上了自己,居然开口向陆晗光求情,“晗光,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有一条支线韦康确实和刘震名有很多对手戏。”
“你还敢说!我看你巴不得和他住到一起去。”
“那你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嘛,我上次吃外卖,看到一个私生粉在外面鬼鬼祟祟,差点被他缠上。”余光启小声抱怨。
这招果然有效。陆晗光最近因为王勇进的关系常常晚归,短则两三天,最长的一次达到一周。余光启冰箱里的食物见底,迫不得已才会点外卖——“这不是你反驳的理由。”他强忍着心里的不安,右手握成拳状。
“发火啊?十几公里外都听到了。先说好了,我可不给人当保姆。”
“没你的事。”陆晗光抢过手机,愤怒地挂断。然后对着余光启说,“拉完了吗,拉完了让开!”
余光启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晗光,你最近火气好大。还有……你黑眼圈好重。”
“把裤子穿好了,快点出去。”
自己确实把余光启保护得太好了。签了约不拍《贪生》之后,恐怕更没时间照顾余光启了。是不是该找个人来照顾他呢?那么问题又来了,谁才合适呢?陆晗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他可以放心。
余光启的姐姐。
“过几天我让你姐姐过来照顾你。”陆晗光抛下这么一句话,吓得余光启从床上弹起身子,“不要啊晗光,我自己学做饭,我再不点外卖了,行不行?”
“我怕你把房子烧了。”
“不会的,我我我……我买个空气炸锅,我用电,不开火不开火。”
“不行。”
“那那那,那我吃健康餐,每天水煮西兰花,水煮蛋,水煮一切。放心啦,这个很简单的,放开水里煮就行了。”
“不行。”陆晗光就是要断了他心里的侥幸。
“说什么都不行?”
“说什么都不行。”
“陆晗光你自己做得饭也很难吃,我不戳破你不过是给你面子。你做的饭很难吃,很难吃!”余光启报复性地破口大骂,希望能对陆晗光造成些心理伤害。
第二天,余韶羽神采飞扬地站在余光启家门口,“亲爱的弟弟,你姐姐我来啦!”
当然是陆晗光给她开门。
“晗光啊,我弟弟呢?”
“在里面装睡。”
“哈哈,装睡。你说话还是那么犀利准确。弟!是不是听说姐姐要来,兴奋得睡不着觉啊?”
“是哭了整整一夜。”
余韶羽冲进房间,拉开窗帘,掀开被子,余光启明明穿戴整齐,就是躲在被窝里不想见她。“亲爱的弟弟,你宁愿躲着装睡都不肯来给我开门,你真是让姐姐我好伤心。你知不知道当初爸妈为了要你,给我取名余韶阳。韶阳啊,什么意思,就是为了召你这个阳。”
余韶羽拿着旁边抱枕打了余光启一下。余光启立马跳起来,“朝哪打呢你!”
“朝阳打咯。起来了就赶紧过来,我给你准备了早饭。”
“什么东西?”余光启不敢放松警惕。
“好东西,你喜欢的。”
余光启绝不上当,“你先拿出来我看看。”
余韶羽在他头上扣了一记,“怎么拿,怎么拿,蠢死了,快出来。”
“余韶羽,我头都要炸了!”
“炸了好,炸成一朵烟花。”
结果余光启出房门一看,陆晗光已经坐在桌子旁边吃起来了。
“是糯米饭!”余光启喜出望外,“姐,你真是我的亲姐姐,我的好姐姐。我还以为你和晗光串通好了要给我吃‘猪食’呢。”陆晗光有一套严格的饮食管理系统,像糯米饭这种热量高又多盐的食物,是永远不可能端上饭桌的。
陆晗光反击到,“别胡说,猪哪有你吃得好。”
“行了,你尝尝吧,小时候你最喜欢吃的。”
余光启吃了一口,有偷瞄一眼。陆晗光没什么反应,于是他放开了吃。“嗯,很有街边小吃摊的味道。”
余韶羽朝陆晗光耸耸肩,“我说了我出马一定搞定,你的钱花的不亏吧?”
余光启嘴里塞满了糯米,“花钱,什么花钱。”
“没什么,不过是问你的晗光拿了个红包。”
余光启疑惑地看着陆晗光,“什么红包?”
陆晗光不好回答,余韶羽抢先一步说,“红色的包咯?饭包换红包,稳赚不赔。”
陆晗光补枪说,“从你的账号上划的。”
“陆晗光你这个败家子!”余光启把饭喷在陆晗光脸上了。
陆晗光看了看时间,“姐,最近我可能都不会回家,辛苦你照顾光启了。”
余韶羽笑笑,“哎呀,姐姐照顾弟弟,应该的。”
“那你把钱还我!”
“货物售出,概不退换!”余韶羽刚凶完余光启,又在陆航光面前笑得灿烂,“放心吧,保证有鼻子有眼睛的,一点都不会少。”
陆晗光出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余光启仿佛被一只凶猛的母狮关在一起。
“姐,我还要准备拍戏的,你打人千万别打脸。”
余韶羽一撩头发,坐在余光启对面,“吃,吃完再说。”
“我吃,我吃完了。”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青梅竹马的拖了这么久,想什么呢,吵架了?”
“没有啊。”
“没用的东西。爸妈不在这么久了,还要我替你操心。你就不担心我到老了都嫁不出去啊?”
“姐,你别什么事都怪在我头上。”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天天出去……他出轨了?”
“没,没吧。哎呀我们都还没在一起过呢。”
“住一起还不算在一起?余光启你没事吧。你就是个哑炮。换别人早都下串子了,你就会滋滋响两声,像个仙女棒。”
“姐,我两下不了串子。”
“那他怎么无缘无故不回家,还要我来照顾你?”
“那他要拍戏嘛。”
“傻弟弟,你是演员,他是经纪人。谁会找他演戏?”
“姐,你别说了。像个大喇叭。”余光启憋了气。
“余光启你没救了!你就不知道要向他表明心意。这么长时间,是扇防盗门都早捅破了。”
余光启叹了一口气,“我和他说过,但是……”
“他怎么说?”
“他让我以事业为重,要我先踏踏实实演戏。”
余韶羽想起自己的男友,也是这番相似的说辞。“行了,这段时间我会照顾好你的。”
说来也巧,这天余韶羽出门买菜,霍骥野找上门来。
“你怎么来了。”
“我看《人格》的演员都定了。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反复琢磨剧本,几场重头戏不管我怎么排都觉得哪里有问题。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想来和你聊聊,看看怎么样能让表扬更准确。”
余光启听呆了,“啊?那我们可以网上交流,你还特意跑一趟。”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试着对戏。面对面的那种。”
“哇,看样子你真的做了很多功课。”
“那你觉得后续的剧情我们在前面要不要做些伏笔,我看了本子。这块弄得很简陋。我想弄点道具暗示,比如鞭子,蜡烛,铁笼子什么的,不一定要一摸一样。比如鞭子可以是绳子,蜡烛可以是香薰,笼子也可以是鸟笼,总之可以先找些美化的东西,你喜欢哪一种?”
“你们在干什么,你是谁?”余韶羽戏剧性地把手里的袋子落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地听两人谈论。
“姐,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听我解释。”
另一边,川诸村。
“导演,这太残忍了。”
“做不到自己找个地方睡觉,第二天一早就滚。”
“导演,我太累了,腿抬不了。”
“找地方睡觉,明天滚。”
“导演,这地方到底要什么情绪,您和我明说了吧。”
“睡,滚。”
韩俏俏简直被翁善水折磨得想死。回想起这三个月的种种,翁善水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几句话。他对画面的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完美主义者。如果一开始是韩俏俏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和这些村民搭戏,那后来翁善水要求的一个一个高难度的舞蹈动作就显得有些刻意为难她了。光是一个抬腿的动作,韩俏俏来了不下五十遍。期间翁善水只是一个劲得重复一句话,“再来。”
好不容易过了,接着就是一段莫名其妙的哭戏。“想象你是一只猪。”
“什么?”韩俏俏极度疲惫,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想象你是一只蜘蛛。躺在地上的是你的同伴,哭。”
韩俏俏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她不是专业演员,只不过拍了几部偶像剧,拍电影还是第一次,就一个“哭”字她要怎么领悟啊?韩俏俏真是想哭哭不出来。
旁边一个村民悄悄提醒,“你想点难过的事。”
韩俏俏确实是这么做的,只是村民的口音一出来,韩俏俏忍不住笑场。
“卡!重来。”
韩俏俏立刻和那个村民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笑你。”
“他们不会放在心上,这里也没有记者,不需要你假模假样地道歉,能哭吗?”
韩俏俏小声对村民说,“我是真心向你道歉的。”
村民回答:“没事。那个导演心里软着呢,你也别往心里去。”
韩俏俏分不清他说的是“软”还是“暖”,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得哭。就是在那个晚上,韩俏俏明白了“演员是情绪的消耗品”这句话的涵义。哭到最后,韩俏俏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哭”字了。最后他终于崩溃,对导演说,“导演,我演不了。”
“那你明天滚回去吧。”
她麻木地站起来,像是接受了现实,准备睡觉,准备滚。
翁善水突然对着她的背影说,“回头。”
韩俏俏听到指令,条件反射地转身。
“好,卡!”
韩俏俏身子一颤,现场的光好像钻进了她的眼睛里。那是种从接受失败与对自己失望后突然重获希望时眼里闪出的光芒。
“你不是专业演员,要想拍出我要的效果,只能折磨你了。”
韩俏俏站在原地,“呜”地一声哭出来。“导演,我以为我完了,我以为我完了。你干嘛耍我啊……”
翁善水说,“你已经比很多女演员厉害了。”
韩俏俏哭得更厉害了。工作人员也纷纷跑来安慰韩俏俏,让她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我从来没有骗你,明天你确实要回去。”
“啊?”韩俏俏张大了嘴,口水丝张得像蜘蛛网。
翁善水激动地说,“好,这个画面我有灵感了,我有灵感了!”他顾自地比划安排了一会,才接着刚才的话题,“后面有个镜头,以你的现在的舞蹈水平,做不到。”翁善水给韩俏俏看分镜,解释自己的构思。
韩俏俏有些吃惊,这是第一次翁善水试着向她解释自己的想法。韩俏俏看了分镜内容就懂了。有一个镜头,她需要摆出“时钟腿”,先单腿举过头顶,然后像分针走过十二点一样,一边继续压腿一边放低自己,变成一只伏地的蜘蛛。
如果是三个月前,韩俏俏一定傻傻追问导演,“为什么不用特效?”但是现在韩俏俏能够理解。人的执着各有不同,翁善水就是要用一些诡异的画面冲击观影人的内心,如果用了特效,这份冲击就会被减弱,这些画面就会被遗忘。
“那要学多久?”韩俏俏问。
“这应该问你,但我最多等你一……”
“一个月,一个月我一定做到。”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是说我最多等你一年。”
“谢谢导演!”
“现在滚去睡觉。还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天,韩俏俏给导演留了一句话,回到了她熟悉的家。三个月了,仍然没有其他的工作找来。空气中漂浮着的灰尘侵入鼻腔之中——拜托,她已经没有那么矫情了。城市冰冷的生活在她眼中没有值得高兴留恋的地方。没有拍完《蜘蛛》之前,她都要保持这种对现代事物的批判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