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九月一号，央视都会准点播出开学特别节目。
姚敏跟生物老师换了课，留下一份看完写八百字观后感的作业，让班长管一下纪律，自己则回了办公室。
班主任前脚刚走，教室里就嗡嗡地闹腾起来。
大概是因为才开学，老师们还算留情。
五张卷子加一篇作文，对于习惯了一科好几张试卷的一班学子来说并不算什么，一群人像占了天大的便宜，空气中都是快活的气氛。
更有甚者从桌肚里掏出了一大盒爆米花，没一会儿就被周围的同学瓜分了个干净。
有人小声爆料：“姚姐肯定是回去改开学典礼的发言稿了，我下午去交作业时还听见她骂审稿的有病，看着快气疯了。”
一群闲不住的人嘀咕了一会儿，很快就在班上传开。
前座的男生看完纸条，转头问曾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季令姝：“姝姐，开学发言稿真有那么麻烦？万煦说姚姐写的稿子没过，让领导打回来了。”
“大概是真的吧。”季令姝唰唰做着完形填空，头都没抬一下。
“我之前交上去的发言稿，领导说我写的不够通俗，还说我引用的诗句太冷门了，叫我换个容易理解的，改了三回才过。”
说着，季令姝抬眸扫了一眼大屏幕，笔走龙蛇，在草稿纸上记了几个关键词，又看起了英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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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节目主题是“梦想与传承”。
主持人说完台词，主讲嘉宾们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来到舞台。
嘉宾开口做自我介绍的那刻，班上少说有二三十个脑袋齐刷刷地转向后排。
季令姝垂着头，面上不动声色，笔尖却差点把草稿纸戳破。
晚自习开始前，她就在网上看过节目单。
节目分为“青春逐光，热血追光，焕发新光”三个篇章，嘉宾也被分为青中老三代，都是各行业的优秀代表。
率先登场的三位主讲嘉宾，一个是不久前在顶级期刊发表论文，轰动世界的数学新星慕洄，一个是围棋界的不败王者司芒。
而最后一位，是电竞冠军霍寻常。
大屏幕中，少年穿着搭配红色格子领带的白衬衫，休闲长裤简约大方，清爽利落。
大概是因为在录节目，霍寻常看着比赛场上要老实很多，礼貌乖顺，像变了个人一样。
未来纪元火遍全国，云霄涅盘的决赛更是在热搜上挂了三天。
再加上直播活动，一班同学对霍寻常并不陌生，反应相当热烈。
大家闹归闹，音量都放得很低。
许是因为季令姝自称涅盘粉，就连昵称都叫Six，同学们有意缩小存在感，没在对家粉丝面前起哄。
但架不住季令姝耳朵尖，不断有声音往她耳朵里飘。
“我靠，这哥们是真的高，看着不像一八二啊。”
“百科资料没更新吧？一八二是去年量的，应该是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被绑架了吗？这么正能量的发言，他怎么说出来的？背稿子了？”
“不知道，反正他口型能对上，比数字哥牛。”
“操哈哈哈哈哈哈哈谁他妈会在直播演讲对口型啊。”
季令姝听了会儿，眉头微皱，到底是忍住了拿耳塞堵耳朵的念头。
好在整档节目就一个半小时，分到个人的时间相当有限，很快进入到下一篇章。
接下来的节目中，主讲人们从沙漠绿化说到航空航天，从戍边战士讲到革命精神，最后出场的是华国科学院的中医院士楚济生，中医科学院的首席研究员。
老院士被学生搀着出场时，季令姝终于放下笔，认真看起了节目。
旁边姜来明显注意到了她的反应，神色微动，有些诧异。
楚院士年过八旬，退休后仍闲不住，跑去宁城中医药大学授课不算，没课的时候还会去中医馆坐诊看病，忙得不亦乐乎。
人的职业跟气质委实没什么关联。
楚老院士妙手回春，桃李满园，本人却是有点凶的面相。不仅没有慈眉善目的气质，板起脸来像是能把小孩吓哭。
季令姝本以为，老院士会引经据典，大谈中医精妙，坚守传承，可他站在舞台中央，开口却是一副闲聊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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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孩子小时候都被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
“说实话，我对这个东西没什么概念。不过我们家跟绝大多数家庭一样，喜欢在小朋友懵懵懂懂，对世界一知半解的时候，问他们有什么梦想。”
“小朋友的回答千奇百怪。有的说想当医生，有的想当宇航员上天，还有的说想跟孙悟空学筋斗云，妈妈生气打他，他就翻跟头飞走，让妈妈追不上。”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教室里也有不少同学被逗乐，很给面子地从作业堆里抬起头。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小孙女第一次被问到的时候说，她的梦想是年前能把寒假作业写完。哥哥姐姐笑她没志气，她就反问他们，你们有志气的梦想是什么呢？”
“那几个孩子最大的上初中，最小的也八九岁了，回答都是当科学家，做飞行员，当警察抓坏人，还有的说想考燕大，都是很远大的梦想。小姑娘听完，又问他们要怎么去实现这些梦想？他们做出了什么努力？有离目标更近一点吗？”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能实现的才是梦想，不切实际还不努力的，那叫空想。比如某个嘴上说要考燕大，结果不写寒假作业，还没学会筋斗云，大过年被妈妈追着揍的皮猴哥哥。”
“但后来啊，小朋友长大了，也慢慢意识到不是所有付出都会得到想要的回报，也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实现。它需要汗水浇灌才能开花，也可能不会开。但没关系，你们在浇花的过程中收获到了好的东西，即使最后没有开出你想要的花，它能带给你什么，这就是一段很好的经历。”
“比如我家那个泼猴，他没考上燕大，也没找到孙悟空。不过他起码学会了翻跟头，过年还能给大家表演个节目，也挺有意义是吧？”
这下，就连笑点较高的姜来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而季令姝却抿成了一条直线。
“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小孙女也上高三了。拿到节目主题后，我打电话问她，你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她回答我，最近的梦想是开学考顺利，远一点的是高考取得好成绩，考上心仪的大学专业。我就问她，要是你这次失败了，梦想没能实现怎么办？”
舞台中央，老人握着话筒停顿了好一会儿，接着道：“她沉默了很久，叫我别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