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生犹记得,零迹散成流光的那一瞬间,他的左胸口,如同最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剥离,痛得死去活来,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了许久都不曾减轻。
他犹记得,那般慈爱的母亲,那一日对着他哭了许久。他无能为力,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陪着母亲哭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母亲一边大哭着,一边嘶喊着:“零生,你没有哥哥了!”
“零生,他终于死了!”
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恨着零迹的。直到那一夜,他才明白,最深沉的爱才是恨。
眼前一闪而过的,竟是小时候,零生无比开心地说着:“最喜欢零迹了!”那时候父亲还在,零生的身子刚出生就较其他人较弱,父亲母亲不放心让他出去玩。那时候总是零迹站出来信誓旦旦说着会保护他,然后拉着他的手出去玩,这一玩就是一整天。每每零生累了,都是零迹将他背回家,不知有多少次,他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零生还记得有一次,两人去到深山里玩碰到了一群堕落的吸血鬼。
肮脏低贱的东西妄想吸食他们的纯血。
零迹就这么生生挡在他的面前,可那时他自己也只有那么小一个。
虽说血族有迅速的恢复能力,但那血迹是去不掉的。那日浑身是血的零迹回到家着实将父亲母亲都吓了一跳,而零生身上仍如早上出门一般干净。
可是突然有一天,母亲哭着说父亲不在了。
后来小小的零生躲在门后,看到从来都是温和无比的母亲拿着刀刺向零迹的心脏,一边掐着零迹的脖子,一边大喊着:“你去死!”
零生害怕了,他甚至不敢上前一步。
后来叔叔苍阎天火将零迹带走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见到零迹,再见时,已是苍阎天火与那王同归于尽之后了。
那是戒指择主之日。
零迹已不是那个零迹,零生躲在母亲身后,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零迹一言不发带上了戒指,任它汲取自己的鲜血,他的眼中再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任何人,如同一个行尸一般,毫无焦距地盯着前方,只有那偶尔转动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
零生不敢再靠近零迹,他感觉从零迹身上发出一股刺骨的寒意。那已不再是那个会背着他玩耍,会不顾一切挡在他面前的零迹了。
那是个怪物。
零生知道零迹带上了那个戒指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他与零迹之间的力量差距。
他开始害怕。
一切的害怕都源于对过去的怀念。
他开始做着与零迹相反的事。
他知道母亲要零迹去彻底消灭苍阎天火。那么他就加入元老院去复活苍阎天火。他只是想让零迹的眼中再次能够出现自己的身影。
他不过是想要再靠近他一次。
后来慕汐出现了。
他发现,零迹的眼中竟然有了其他人,可那个人不是他。
零迹因为那个女人重新有了喜怒哀乐。
于是,他利用那个女孩让零迹中了咒术枪。
这是他的警告!
却没想到,这一枪反而拉近了零迹和那个女孩的距离。
他躲在暗处,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
看到零迹和那个女孩走得越来越近。看到他甚至为了那个女孩不顾一切。
终于第二次,他将枪口对准了零迹的心脏。
……
学期过半,校会闲得慌,几个主席凑在一起商量出一个馊主意——每个部门想个新鲜活动出来,做成策划书,通过演讲投票机制,选出一个最优活动,然后全权交给创意提供团队在学期结束前办好。
文艺部的部长因为在迎新晚会时主席团的四小天鹅一鸣惊人获得一致好评之后就特别看重慕汐。
于是慕汐又成了策划活动的组长。
慕汐集思广益,最终选定了做一个跳蚤市场。
文艺部众人都是咸鱼体质,吃喝玩乐一条龙,正经干活一条虫。本来以为跳蚤市场如此没有新意的活动应该是去陪跑,奈何主席团瞎了眼,纷纷票选他们。
虽然无心插柳,但既然要干还是得收了心思认认真真干。
慕汐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前期征集摊位,做宣传,批场地,跟摊主沟通。文艺部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到了办活动当天。
场地就选在了圆形广场上。
圆形广场位于整个学校的最中心,顾名思义,是一个圆形的大广场。一般有什么大型户外活动这个地方绝对是首选。
文艺部自己也整了个摊位摆在那,也算有点参与感。时不时有学生光顾,没多久就出了不少货。
不过也有烦人精的存在。
“慕汐,这什么情况?”百里镜看到搁自己摊位后面摆设了一天的零生,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要跟着,我没办法。”慕汐都懒得看他,如今她忙成这样,哪还有时间顾及旁边的人,只拿着对讲机拼命协调场上的各项事务。
百里镜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时间,有些为难的样子。
慕汐意会:“你要去训练了?”
百里镜还是他们理学院的篮球队员,没过多久就要打院际杯,最近几乎每个学院的都会在傍晚的时候进行训练。
“恩,我训练好再过来。”百里镜面露歉意。
“慕汐我陪你。”还没等慕汐说话,零生急急插了嘴进来,他再不想办法制造一点说话机会,怕是要被他们两人忽略了。
被打断的百里镜不满道:“无关人员别发言。”
慕汐瞪了百里镜一眼。
“你竟然向着他?”百里镜不可置信,明明之前见面的时候他都怀疑两人要打起来。
“慕汐当然是向着我的。”零生用炫耀的口吻说着,神情俨然一个孩子般,“你一个魔族算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
“行了,都给我闭嘴。”慕汐适时制止了这两人即将爆发的硝烟,一手指着百里镜道,“要训练的滚去训练。”语罢看了一眼零生,“你跟我去别的摊位转转。”
“什么啊。”百里镜在背后默默看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小声嘟囔道,“这两人的关系怎么看怎么奇怪。”
百里镜训练的时候也无法集中精神。
他将那日突然出现的零生与慕隐汐见面时的场景重新回忆了一遍,终于抓住了一个重点。
“替你哥哥,好好教教你。”
血族里的兄弟……
“小心!”突然一个篮球就朝着百里镜直直砸了过来。百里镜眼前一黑,便坐倒在地上,被砸到的鼻子剧烈地疼痛着。
“你怎么回事?今天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队长走了过来,面露担心,“先旁边休息一下吧。”
“好……”百里镜揉着被砸痛的鼻子慢慢走到一旁的板凳坐下,看来变成了人类的身体以后,反应机能也下降了。
球场里充斥着篮球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和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零生……零……
对了!百里镜突然想起来,他打小就被父亲做类比的那个血族里传奇一样的人物!那个年仅八岁便当上了苍阎家的家主的人,苍阎零迹!
而他的弟弟,好像就叫零生。
父亲一直以那个传说中的苍阎零迹来充当他的教材,对他日复一日严厉训练,以至于他终于受不了,偷偷跑来了人界。
百里镜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不愿去回忆他那被血族传奇的阴影笼罩之下的童年。
可那零迹,与慕汐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
夜幕降临,圆形广场开始亮起了灯,白织灯光打在一个个摊位上,颇有夜市风情。慕汐和零生绕着整个广场转了一圈以后又回到自己摊位上。
“你一天到晚跟着我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吗?”终于得空,慕汐有时间对零生发出抗议。
因为一个专业的原因,零生每节课都去挨着慕汐坐,下课后他又跟着慕汐来到校会工作现场,几乎是一个跟踪狂魔,说跟踪也不太对,毕竟人家是光明正大跟在身边,简直像一个牛皮糖,怎么都扯不掉。
“不能。”
“……”
“况且你也有好处啊。”
“?”
“比如你要是想零迹了,看着我的脸就可以很好地缓解相思之情。”零生一本正经道。
“……”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慕汐决定不再理会零生。
“你为什么会喜欢零迹呢?”零生却乐此不疲。
音箱里的歌曲放得震天响,陈寻和他的舞蹈搭档maria一起在广场正中央炫舞,以此来吸引来往的学生。
效果也不错,上完晚上最后一节的学生路过广场时纷纷都走了过来。
慕汐就盯着那边,眼神却变得有些飘忽了。
“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你大可以把我当成他啊。”
“零生。”慕汐的声音随着脸色低沉了下来,回过头来看他,严肃说道,“你是你,零迹是零迹。”
零生就这样怔怔看了慕汐许久,最后被打败:“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