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待了两天以后,慕汐回到学校。
文艺部暂时没什么大事,只有每周一次的例会。没事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大家聊聊天,互相增进一下感情。
慕汐懒得去,一连请了好几次的假。
这天她去上课的路上跟百里镜面对面撞上。
“慕汐,你是不是很久没出现了。”一碰上百里镜就逮着她便不放了,一路追着她开始念叨。
“反正部门里又没什么事情。”慕汐和百里镜的关系自一起办了迎新晚会后稍稍有些缓和,看百里镜暂时没有对血族有任何威胁,就渐渐放下了对他的偏见。
“那你也是部门里的人啊。我们也要偶尔出来玩一玩增加一下感情嘛。”
慕汐不仅例会找各种理由不去,连私下的聚餐娱乐什么的也都通通回绝了。
“没兴趣。”
“别这么冷淡嘛!”百里镜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不管慕汐如何拒绝,他总能一个人喋喋不休,“这周末我们要去烧烤,一起去吧。”这下他放开了胆子,拉着慕汐的手臂晃着。
“不去。”
慕汐说完这一连串的拒绝,发现自己这些回应方式越来越像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了。以前高中的时候虽然也不是一个特别会来事的人,但是别人的邀请基本上不会拒绝。
明明已经过去两年,有关那人的记忆却历久弥新。
甚至她把自己,都活成了他的模样。
不知真的是在怀念,还是在惩罚自己。
或许她想把自己一辈子就困在这份名为回忆的牢笼里。
越是痛苦才越能让她感到自己还活着。
她也慢慢理解了苍阎微夜的偏执。
那么刻骨铭心的记忆,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走得出来。
“你对同事也太冷淡了吧。”百里镜略带指责的话语把慕汐拉回现实。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绕开他:“我先去上课了。”
“慕汐!”百里镜有些恼火,在后面叫她,“到底有什么是会让你感兴趣的!”自从半年前他在面试的等候教室见到她,永远都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上心。
或许她根本没有心。
可是有时候他又能感受到她在逃避什么,她总是一副拒万物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是在害怕与他人之间留下联系吗?他无法靠近,他也看不懂她,似乎连她这个人,都是不真实的。
百里镜没想到他这一吼,竟让慕汐停下了脚步,留在原地不动了。他原以为是这样的,可当他一走上前去,便发现慕汐是看着前方一个男生愣在原地的。
慕汐的眼里不停翻滚着无数的暗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最终却是以落荒而逃收尾。
百里镜有些吃惊,这男生竟有如此大的能力能让慕汐这般无法自持,究竟是……
慕汐尖利的指甲狠狠扎进掌心,她深深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是风平浪静。
“你来做什么。”慕汐平静地开口道。
仿佛刚才眼中的惊涛骇浪只是错觉。
百里镜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话是在询问眼前人,竟也是血族。
“这样竟然也能认出我来。”零生抬手鼓了鼓掌,笑着说,“真不愧是慕汐。”
“你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慕汐偏过头不再看他,就算内心清楚地明白眼前人是谁,可这一模一样的脸,在人界甚至是一模一样的发色,她还是私心想要把他当成零迹。
零生步步紧逼,站到她的面前:“不敢看我的脸吗?”
慕汐扎进掌心的指甲愈发用力,她甚至感觉自己的手即将被穿孔。
她将头偏到另一边。
不料零生也跟着到了另外一边,他恶狠狠道:“我告诉你,我会在这个学校里读书,我还会跟你在同一个专业,我要让你每天面对着我这张脸,每天被内疚折磨。”
百里镜听得无比恼火,捏住了拳头上前一步。
不料,慕汐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把抓住了零生的领口,将他拉到自己眼前逼自己正视他:“你以为光凭你这一张脸就能左右我?你是在小看我还是在小看他?跟他比起来,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原来害怕的东西在正视了许久之后,也就习惯了。
原来人真正害怕的不是眼前之物,而是自己不断逃避的内心。
零生被慕汐吓得有些发愣,呆呆站着忘记了反抗。
慕汐许久以后才放开,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别以为在这里你可以过得很轻松,既然你自己跑来我这里撒野,那我就替你哥哥,好好教教你。”慕隐说完便离开去上课了。
路上,她看了看自己满手的汗混着丝丝血水,若无其事地拿纸巾擦去。
零生和百里镜在原地愣了许久以后,才回过神来。
“你是谁啊?”零生一脸敌意地看着百里镜,“还是魔族?”
“你才是谁啊?突然跑出来打扰我和慕汐?”
“你和慕汐?”零生嗤笑道,“别做梦了,慕汐是不可能跟你有交集的。”
百里镜听得尤为光火,又有些懵,这个人怎么回事,刚刚明明快要把慕汐逼入绝境,现在又一脸护短的样子?
……
高数课,慕汐一只手撑在下巴,面色凝重。
零生一脸理所当然地坐在她旁边吃着零食,一边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
“要么给我停嘴,要么给我滚出去。”慕汐终于忍受不住开口。她本是好好地跟室友一起坐了一排位子,不料零生闯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将她从原位置上拉到了后面一排。现在的状况就是她和这个人一人承包了一排位置,也不敢有人来把另外两个位置填满,四周是直直射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光,还有议论非非。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零生挑眉一笑,并没有将慕汐放在眼里。
慕汐只觉一阵头大,不再去理会。
“就算零迹也不管了我,你还想替他……”不过零生没打算放过她,继续在边上碎碎念。
“既然这样。”慕汐听烦了,将东西理了理,“以后别跟我扯上关系。”说完,她便起身从后门离开了。
“喂……”零生回头轻声叫了慕汐,只看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高数老师看了看离开的人,也没说什么。大学的课程就是这样无奈,老师除了用点名来留住学生,没有丝毫办法。可一般老师并不喜欢经常点名。
走出教学楼便是一大片山坡,俗称情人坡。阳光甚好,慕汐随便寻了个树下阴地,坐下来自学一下这节课落下的高数课程。
“慕汐?”西城奕拎了一本书从坡下走上来,有些吃惊看着她,“你在这里看书?”
慕汐头也没抬道:“教室里有个烦人精。”
“你说零生?”西城奕随即猜到了。
慕汐没应声,反而问道:“你现在才来上课?”
“哈哈哈。”西城奕尴尬地摸了摸头,在慕汐身边坐下,“那我在这里坐到第一节下课再进去吧,这样老师也不会发现。”
“才第二个月就变老油条了?”大学刚进来,就有前辈说道,一般第一学期会好好学习,每节课都会准时去报道,然后终于认清大学课程的本质之后,慢慢开始会迟到,慢慢开始逃课,到大二一般都成为了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的老油条。
没想到西城奕提早学到了精髓。
“别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一样。”西城奕用眼神示意慕汐自己也是逃课出来。
慕汐无奈叹了口气,不打算接话。
西城奕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不恨他吗?”
正在划着重点慕汐手中的笔突然顿了一下。
“我说零生。”西城奕透过头顶上的枝丫之间的缝隙看着太阳,微微眯起了眼,“果然我还是……”
西城奕欲言又止,慕汐却听懂了,果然他还是无法原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零生。
她盯着书页许久,似乎在思索什么,终于缓缓开口道:“可他是零迹的双生弟弟啊……”慕汐的声音越来越低,包含了太多的情非得已与无可奈何。
“那你至少,不要帮他承受这些了,是他操控住了你,与你无关……”
“西城奕。”慕汐打断了他,“下课了。”
下课铃声急迫地响起,中间休息只有五分钟,西城奕坐起身来,看了看慕汐决然的脸,自知还是劝不动她,便匆匆离开了。
西城奕是真的恨零生的,他曾去找过零生,狠狠与他打了一架,最后被慕汐硬生生拉走。
他只记得那一日慕汐无比冷静对他说:“你要是想报仇就来找我吧,是我开的枪。”
那之后他便知道,她自己将这一切都扛了下来,而他终于也知道,她是在帮零迹去拯救这个看似无药可救的弟弟。
她在用这种方式赎罪。
西城奕在去教室的路上碰到刚出来的零生,却没有理会。慕汐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样呢。明明应该最恨他的人,却想要拯救他。
“慕汐!”零生在情人坡找到了慕汐后,十分气愤,“你竟敢逃课!”
慕汐头也没抬,继续翻着自己的书。
“慕汐!”零生蹲下身,一把拿掉了她的书,“你竟然忽视我!”
“我说过既然我管不了你,那你就别来跟我说话。”慕汐似乎也不想要那本书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准备就走。
“你!”零生有些气急败坏,拿着慕汐的高数书不知如何是好。
“你就自己跟自己玩吧。”慕汐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走了。
“慕汐!”眼看慕汐就要走出这个山坡,零生心里一急赶紧追了上去,一下子挡在了慕汐面前,把高数书递到她眼前,“我认输!以后我听你的话!”
阳光有些刺眼,慕汐微眯着眼看了零生许久,然后接过了书:“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要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责。”慕汐说完便走了。
零生在原地愣了许久,回过神来慕汐早已不见了身影。
“知道了。”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