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炭火烧得正旺,架上的烤全羊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男人们围坐一桌,酒已过三巡,话题早已从塞北的风土人情转回了家长里短。
赵锦程抿了一口酒,看着不远处蹒跚学步的赵士元,眼里满是慈爱,随口对柳庭恪笑道:“慎之,你是不知道,如今士元这小子,嘴里念叨‘娘’都比‘爹’多,可见我平日陪他是少了。”
蒋胖子立刻深有同感地点头,咬下一大块羊肉,含糊不清地接话:“谁说不是呢!我家那个小胖墩,现在跟他娘最亲,婉儿一瞪眼,比我说十句都管用。”
他说着,还故作哀怨地叹了口气,“这爹当得,地位是日益低下啊!”
柳庭恪手持酒杯,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屋内。
透过支起的窗棂,能看见窦苗儿正与邵樱、婉儿还有小小说得兴起,眉眼间神采飞扬,与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沉静模样又有所不同。
他唇角微扬,淡淡道:“内宅安宁,方能心无旁骛,只要她们能开心喜乐,于家于己,皆是幸事。”
樊清在一旁听着,忙点头附和:“慎之说得对,男人嘛,要是连后宅都安排不明白,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慕子钰摇着折扇,虽未言语,但看着这喧闹而温馨的场面,眼中亦有暖意。
正说笑间,女人们那边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尤其以婉儿那清脆的嗓音最为突出。
随即,便见邵樱和婉儿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跃跃欲试,走了过来。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赵锦程笑着问道,顺手给邵樱递了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羊排。
邵樱接过,与婉儿交换了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却仍掩不住那份光亮:“我们决定了一件大事,年后开春,苗儿姐要筹办一个女子学堂,我们要去做女夫子!”
“女子学堂?”
蒋胖子眨眨眼,有些意外,随即看向婉儿,“你去教?教什么?”
婉儿挺了挺胸膛,带着点小骄傲:“认字、算数!苗儿姐说了,先从将士家的女孩儿教起,而且还要开设手艺课,教女红、医术、武艺!”
邵樱肯定地点点头,接口道:“女红小小授课,医术有小姜大夫,而武艺课由我来负责,日后学成的女子,或可为护卫,或可为镖师,总归是多一条安身立命的本事。”
这话一出,男人们都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女子读书识字在大户人家不算稀奇,但如此成规模地办学,还要教授武艺、医术乃至谋生技能,这想法可谓新颖甚至大胆。
赵锦程和蒋胖子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这事儿,听着就不像能轻松办成的。
京城水深,规矩多,几个女子要办这样打破常规的学堂,必然会引来诸多关注和非议。
赵锦程斟酌着开口,语气温和:“想法是好的,只是……这学堂办起来,琐碎事务极多,绝非易事。”
“怎么?柳大人都不拦着苗儿姐做事,你们倒先拦起我们来了?”
婉儿嘴快,立刻反驳,还搬出了柳庭恪这面大旗。
柳庭恪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悠闲地自斟自饮。
邵樱倒是比婉儿沉稳些,她看向赵锦程,眼神坚定:“我知道不易。但正因不易,才想试试。苗儿已将大略章程都想好了,我与婉儿也不是那等受不得累的人。何况……”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总待在后宅,日子久了,也觉得无趣。”
见她们主意已定,且有意气风发之势,赵锦程和蒋胖子到嘴边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再次交换眼神,默契地达成了共识——既然她们想做,便让她们去做,自己在后方看着点,随时准备伸手帮一把便是,终究是不忍心打击她们的这份热情。
“好!既然你们有此心,那便去做。”
两人见得到了支持,这才拿了几块烤好的羊排,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而赵锦程和蒋胖子则是将目光看向了话不多的小姜大夫:“刚才你怎么没说这件事儿?而且你那医馆好像很忙吧,有时间去授课?”
小姜大夫那张看上去总是冷着的脸也出现一丝裂痕,无奈的说道:“一来拗不过小小,二来……咳咳,窦会长给的太多了!”
赵锦程和蒋胖子嘴角抽了抽,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做些准备吧,婉儿和樱樱从小都没有受过苦,到时候恐怕少不得咱们帮忙。”
邵樱和婉儿还不知道自己被小看了,还在畅想自己年后要大干一场呢!
夜色渐深,宴席终散,送走了宾客,小院重归宁静。
“女子学堂……是个好主意。”柳庭恪轻声道,“只是会耗费你不少心力。”
窦苗儿靠在他身上,感受着冬日夜晚的清冷空气,语气却带着暖意:“我知道,但是这件事我必须去做。”
她摸了摸隆起的腹部,笑道,“我想给牛牛一个更好的世界,想让她活得自在些,哪怕只有一点点。”
柳庭恪低头看她,烛光下她的侧脸柔和而坚定,他不由得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会的,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