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赵家后,她发现她婆婆跟丈夫赵富也都不怎么穿鞋。
赵富还好一些,毕竟年轻,多说几次就改过来了。
她婆婆就比较难办,陶向予原本也不是喜欢管着别人干什么的人,再加上又是长辈,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刚进门那一年她其实很看不惯,却也忍着一句话没说,是后来赵春花在回家的路上一次被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毒虫咬了脚趾头,一下就肿烂发脓,疼了快半个月才好,陶向予才决定开口说一下。
结果赵春花嘴上应好,却还是没放心上,好了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又一次在海边把脚给割得鲜血直流,才真正上了心,陶向予还托人给买了一双橡胶靴子和一双皮革凉鞋,每天出门都要叮嘱赵春花换上再走。
小半辈子的时间都没怎么穿过鞋,赵春花确实很不习惯,很难改得过来。常常找一些借口跟儿媳妇耍耍赖皮,说什么那样才是劳动人民吃苦耐劳的脚。
陶向予很尊重吃苦耐劳的劳动人民,但更尊重聪明的劳动人民,吃没必要的苦耐没必要的劳,那是愚蠢的表现。
当然她并没有说婆婆愚蠢的意思,她知道人老了就跟孩童没什么区别,孩子有孩子的任性,老人有老人的顽固。
所以后来陶向予也就不勉强了,点到为止了,有时候看见了会说一嘴,有时候看见了会当没看见。
没想到这反倒有了好效果,不知道这触动了老太太哪根窍,真的总记得老老实实穿鞋了,到现在已经很久没见老太太光着脚了。
今天乍一看见,陶向予条件反射一样就又管起来了。
弄得老太太也是一愣,缩了缩带着沙子和泥土的脚指头,挺不好意思地一笑,“哎呦,忘了忘了,你看我,人老了,脑子就不好使了。”
陶向予这才意识到,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说婆婆,是不是有些不给老太太面子了。
即便这个别人是她亲哥哥也不太好。
她知道赵春花是真忘了,婆媳俩说这些话都没有另外的意思,都是真心的。
可场面还是一度陷入了尴尬,不过陶家伟同志可是个脸皮十分厚重之人,他一点也没尴尬的意思,依然一副笑眯眯悠然自得的样子。
陶小妹是真不知道该谢他呢还是谢谢他呢!
“春花姨,你这是买什么好吃了的?”
陶家伟被自家妹妹眼神的小飞刀扎了一下,才不得不动唤起来,上前接过赵春花手中的篮子和青菜,“我看看这,鸡蛋、西红柿,哟还有花蛤文蛤呢。春花姨,您这是能掐会算呀,算出我今晚要搁您这儿吃饭,准备得这么丰盛,还买了我最喜欢吃的蛤蜊。”
赵春花当然不会掐也不会算,更不知道今天陶家伟会来。
但不妨碍她被这话哄得开心,“是呀是呀,我可是老把式老算命的,知道亲家哥哥难得来光临寒舍,可不就得隆重招待着。”
“嚯,这光临寒舍您都会说啦!”
“那可不,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活到老学到老……”
……
眼看着老太太三两下就被哄得眉开眼笑,一下把刚才的尴尬情景抛到脑后了。
一老一少跟忘年交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当场说起相声旁若无人地往屋里走,陶向予一边哭笑不得一边佩服不已。
不得不说,陶家伟同志那张嘴呀,得亏了真的是不花心不浪荡的人,否则他们陶家的子子孙孙现在不得满海岛打酱油了……
让嘴巴特甜的陶家伟同志陪着老太太聊天,陶向予自己就去了厨房把晚饭做了。
赵春花提回来的篮子里有八个鸡蛋,不是去买的,应该是跟村口的李奶奶家换的。
渔民家庭养鸡不能超过三只,所以日常是挺缺鸡蛋吃的,渔民家平时要是想多吃一点鸡蛋,要么去跟可以多养五只鸡的农户家庭换,要么就去供销社买。
供销社的鸡蛋不要蛋票但是却比市场价平均一个鸡蛋要高出三分钱,农户家倒是不要票,也是均价,可产量不稳定,除了家里自己要吃,剩下的部分卖供销社,还有剩余的才留着给别人和自家亲戚来换。而鸡也不是每天都能固定抱窝生蛋的。
一来二去,真的没有多少。
月澳村村口的李奶奶,可以说是邻近的产蛋大户了。
李奶奶是军属,也是烈属,她两个儿子一个牺牲在抗日战场,一个牺牲在朝鲜战场,家里就剩下她和一个孙女,孙女也在几年前嫁到岛外去了。
国家感念和照顾英雄母亲,所以除了每个月的养老津贴,还给她多批了一块自留地,允许她多养牲畜。
她自己一个人养了十几只鸡,还养了两只大鹅八只鸭子,所以不仅鸡蛋多,鹅蛋和鸭蛋每个月也都有一些。
李奶奶为人慈祥乐呵,村里的人、公社的社员或是一些知青平时去她那里换蛋,她都半换半送,就是不送也会去菜园子里摘一把自己种的蔬果塞给人家。
按她的话说就是国家这么照顾她这个孤老婆子,她有能力多照顾一点祖国的花朵们也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来换蛋的人家,基本就是换了给家里的小孩补充营养的,老人舍不得吃蛋,青壮年没这个条件吃蛋,全家人都会从嘴里抠下来给小孩吃。
小孩子就是祖国的花朵。
当然在七十岁李奶奶的眼里,小辈都是孩子,都是祖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