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仲梁一上手就感觉出来了。
这个爬犁在雪地上行驶的速度很快，最起码比驾驶马车要快的多。
而且它不只快，还很灵便，拉了一车的孩子，这般大的车体转向仍旧十分灵活。
带着孩子们在压实的路上跑了几个来回熟练了一下后，他向前又跑出去一段距离，大喊一声“扶稳”，一扯缰绳，控制着马匹踏上了保存完好的雪地。
现在的积雪虽然没有巅峰时期的一人多高那么夸张，但好歹也有大腿那么深。
马拉着爬犁初时有些费劲，待破开积雪后剩下的就是畅快。
孩子里大多数人不明白爬犁的出现代表的意义，只觉得参与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嘻嘻哈哈欢笑着伸手去捞飞溅而起的漫天雪粒。
围观的大人对于爬犁的作用却是心知肚明。
常朝栋由二奶扶着，看着一骑绝尘的爬犁，畅快的笑着。
这又是一项功绩啊！
悦娘已是赏无可赏，接下来是不是会推恩给两个孩子？
这是他们常家的血脉！
明明是极其寒冷的天气，他的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春来站在人群中，看着飞驰的爬犁，激动的热泪盈眶微微颤抖。
这个伟大的发明，何其有幸，他竟然也能参与其中。
大启的第一驾爬犁，是他一锤一凿动手打造出来的啊。
从此以后，整个幽州到了冬天会到处都是爬犁吧？
马拉着爬犁在滚滚雪尘中呼啸而过，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那一句句的催促。
“快点，再快点。”
“二爷爷，让马儿跑的再快点呀。”
常叔坤在一旁看的眼热，不禁大声叫喊起来。
“老二，老二！”
“你差不多就得了，也该轮到我试试了。”
“吁……”
常仲梁再次转身，快要到常叔坤面前时勒紧缰绳，慢慢的控制着爬犁停了下来。
常叔坤几步跨到他面前，在他离开座位的瞬间立时一屁股坐了上去顶替了他的位置。
他正待抖动缰绳，带着孩子们再玩上几圈，却听见常仲梁说了声“且慢。”
“还有啥事？”他疑惑的问道。
“让孩子们先下来，换大人上，我要看看马套上这个爬犁能拉动多重的东西。”
常仲梁解释道。
这话爬犁上的孩子们都听见了，不用人说，一个个乖巧的蹦下了爬犁。
常叔坤朝着人群随手一招。
“多来几个人，我们要试试这爬犁大概能拉多重的东西。”
“我来，我来。”戚悦第一个响应。
她拉着倩娘婶子一起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常叔坤坐在了爬犁末尾的位置。
还是背对着坐好，能少灌点冷风。
见着已经上去了两个女同志，男人们都顿住了脚步。
其他女同胞反应过来，立时就要跟着往上挤。
常仲梁将她们拦了下来，自己钦点了几个。
“你，你，你……”
人一个个的增多，直到再也挤不下了为止。
见其他人不管男女皆是满脸遗憾，他细细的宽慰道：“这个爬犁我瞧着做起来应是很快，后面再多做几个就是。”
春来夹在人群中点了点头。
“二叔说的没错，这个做起来简单，小半天就能做好一个。”
戚悦发现，常仲梁点的都是体型稍微壮硕点的，譬如紧挨着她的胖婶。
只有她和倩娘婶子，因为跑的够快，才能以瘦瘦小小的身躯成功在爬犁上占据一席之地。
常叔坤驾起马车来可比常仲梁莽的多。
他重重的抖动了一下缰绳，那马立时打着嘶鸣，抬起两只前蹄朝天踢腾了几下，奋力向前跑去。
一连串的哎哟声随后响起。
起步太快，爬犁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带的东倒西歪。
戚悦同样没有防备。
整个人被带着向前倾倒，再加上背后的胖婶等人压了过来，直接将她顶在了护栏上。
好在她穿的多，不然怕是要被压的背过气去。
也好在设计之初她就预想过这种情况，让春来做了三面护栏，被护栏挡住才没有从爬犁上摔下去。
再一看倩娘婶子，压在围栏上同样也是一脸的后怕。
她只在心中暗骂了两句，其他人稳住身形后却是直接骂出了声。
“好你个常老四，招呼都不打一个。”
“你就不能慢点啊，还好我们都穿的厚，不然就这一下，都能叫你磕个头破血流。”
“咱又不赶时间，你跑那么快干嘛？莫不是故意为之？”
“人仲梁带着一群皮猴子都不带摔的，你倒好，要不是有东西拦着，我们一群人都要叫你给甩飞了出去！”
“对不住，对不住。”
带着这一群娘子军，饶是常四爷英雄了得，也得乖乖认怂赔罪。
冰和雪减少了摩擦，往日里最多只能拉个上千斤的马匹现在拉了将近十个大人，里面还包括常叔坤和胖婶这种实力型选手，跑起来都还很是轻松。
常叔坤学着常仲梁的样子，带着她们一群人，也捡了一块完好的雪地上去跑了几圈。
待到最后停下，爬犁上的人几乎个个冻的不行。
为什么孩子们能这么欢快的？
他们真不怕冻吗？
看来坐着这玩意出行，没有点防护还真不行。
戚悦她们哆哆嗦嗦的下来，孩子们瞅准位置又飞快的蹿了上去。
看着常叔坤带着孩子们兜风，常仲梁对着戚悦开口问道：“悦娘，这个爬犁你有什么打算？”
戚悦眨巴眨巴眼睛。
打算？
她能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上交国家啊！
虽然大启不是华国，可是她和两个儿子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以后还不知道要呆多久，肯定是希望它能越来越好，现世安稳。
别的不说，沈停云他们还在边境保家卫国，抵御外敌，她把爬犁交上去，之后他们运粮食物资啥的也能方便点不是。
对着这会子的罗刹国，戚悦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她可没忘，在清朝的时候，国土叫它们寻机霸占了许多，连湄沱湖在后世都叫它们占了一大半去！
“事情宜早不宜迟，现在尚未到午时，赶在城门关闭前进趟城应是来得及，我们这就出发吧。”
常仲梁做下决定，当即放声让常叔坤赶紧过来。
戚悦瞠目结舌，要不要这么赶的？
见常仲梁一脸认真，她也连忙跟着端正好态度。
她才是当事人，结果还这么懈怠，这样不好，不好。
只是坐着爬犁跑快了那么冷，不做点防护是不行的。
她对常仲梁说道：“仲梁叔，我们就这样进城肯定不行，爬犁坐的时间长了会很冷，冻病了可不值当。”
“你等我下，我回家抱几床被子来铺盖上。”
倩娘婶子听得这话，赶紧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多抱几床来。”
两个人飞快的向家中跑去。
常朝栋见他们马上要走，知道是正事，不好劝，只让常仲梁放宽心，自己会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看好家。
再不济，庄子上还有三个年轻人帮衬着，外面也还有一营的军士在。
戚悦从家中抱来了两床被子，其中就有被她二次加工过，内里是羽绒被，外面加了层棉布被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那床。
倩娘婶子也抱来了两床厚厚的棉被。
戚悦往爬犁上铺了床普通的棉被，然后坐上去，用羽绒被将自己从头到尾紧紧的包裹起来后靠在了围栏上。
倩娘婶子抱来的被子分给了常仲梁常叔坤二人，他们俩接过被子，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只露出个脑袋。
一切准备就绪，由常叔坤驾着爬犁，向密山城进发。
想是常叔坤吸取了教训，一路没有太快，戚悦将被子往下收了收，露出头来。
本着谨慎的原则，她并没有告诉常仲梁和常叔坤冬天沼泽被冻实了可以过人这事。
毕竟是道听途说，自己又没有亲身经历过，万一没冻实连马带车全陷进去了呢？岂不冤枉。
又不是要命的事情，何必拿命去搏，还是等下次有空了再来试一试吧。
过了军营再往外走，外面的世界除了天空依旧湛蓝，其余一片死气沉沉的萧瑟，枯黄的杂草努力的从雪里支棱出来，树也只看的出个大致的轮廓。
四周看起来都差不多，不过冰雪中露出些路面，看起来很明显，像是曾经有人走过。
这种情况，比戚悦想的出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要好上太多。
一路不见人影，就连移民聚居的村落，都没几个在外活动的人。
寒冷的季节，大部分人都是储存好粮食柴火，然后尽量窝在家里。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粮食柴火和御寒的衣物都不齐全，只能全家人窝在炕上瑟瑟发抖。
但是好在，还有火炕。
要问司机最喜欢什么样的路，路况好，没其他碍事的车绝对要包括在评选条件里。
常叔坤说了声“坐好”后，加快了速度。
感受着刺骨的寒风直往头脸钻，眼睛都被冻的生疼，戚悦默默的又缩进被子里。
还是被窝里暖和，颠着颠着太过舒服，她一觉又睡了过去。
一路疾驰，三人半下午就赶到了密山城，只是在进城时出了点状况，常仲梁摇醒了尚处于迷糊中的戚悦。
她从被子里将自己扒拉了出来，昏昏沉沉中只听见一个大嗓门在喊着“闫头，头儿，你快点出来啊！”
好奇的扭头一看，嚯！好家伙，守城门的军士这是全都跑出来了吧？
守城门的仍旧是老熟人。
一群人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她身下的爬犁。
经由常仲梁解释她才知道，竟然是因为他们穿戴的太齐全，裹着被子，连人都认不出来，爬犁又太过奇特，才会被守城的军士拦了下来。
这会子他们三个都将被子除了，围巾拉下来露出脸来，守门的军士认出了身份才放了行。
进了城，开始有稀稀拉拉的人在街上走动，看见爬犁无不惊奇。
常叔坤干脆从座位上下来，在一旁牵着马，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闫头被人从屋子里喊出来看稀奇时，正好赶上马拉着爬犁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他一把拽住身旁的下属，颤抖着嗓音问道：“你看见了吗？那东西……那是没有轮子还能在雪地里跑的车啊！”
那是谁，是谁做出来的？
下属甩了甩胳膊，无奈的回答道：“头，我就是看见了才会喊你赶紧出来看的啊，我还知道，那上面坐着的是护国夫人和常举人呢。”
哦，那就没事了。
护国夫人一心为国，做出了这等神器，肯定会报与府尊。
闫头佩服的不行，不由的感叹：“看样子，护国夫人这是又做了个了不起的东西出来啊。”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得了消息赶来看热闹的人从家中涌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把个窄窄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也不是不让戚悦他们坐着的爬犁往前走，只是马往前行一步他们才肯跟着退一步，非得围着看个究竟，任凭常叔坤怎么吆喝都没人肯让开条道。
戚悦奇异的联想到了60\/70年代小汽车下乡的场景，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吧。
拉风！
太拉风了！
玩心大起，她模仿着伟人的模样向围观群众招手。
“同志们好！”
“同志们辛苦了！”
见他们毫无反应，呆愣愣看着自己，她笑倒在爬犁上。
清脆的笑声仿佛具有传染力，街上顿时传开了一阵阵的哄笑声。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大声的向她打着招呼，询问着她身下的爬犁。
“护国夫人，这是你做的吗？你们就是坐着这个……从常家庄出来的？”
啥？！
人群爆开了。
认识戚悦常仲梁和常叔坤的人毕竟是少数，只有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或者良种收获时接受邀请去过常家庄的人才知道他们到底长啥样。
但是护国夫人和常家庄他们不陌生啊。
护国夫人是密山的骄傲。
献出了良种，又发明了火炕，让他们过了个暖冬。
这个裹着被子只露个头，笑的歪在那的女人就是护国夫人吗？
常家庄就更不要说了，是个神奇的所在。
一群人刚到密山就财大气粗的采购，垄断了砖窑的青砖，走鱼的时候一网一网的往牛车上抬，每次进城大包小包的买，尤其是家家都有牛。
要说起来，整个密山家家户户都和常家庄的人打过交道，因为睡的火炕就是常家庄的人给砌的。
他们三人就是坐着这个怪模怪样，没有轮子的东西从那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