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是冬天的主旋律。
戚悦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纵使因为防寒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窗纸，阳光还是透了进来，撒在炕上，映的整个房间亮亮堂堂。
火炕还是热乎乎的，她打着哈欠，伸出手来伸了个懒腰，但是感受到外面的温度，又默默的将手缩了回去。
“噗嗤。”清脆的笑声响起。
“别赖了，快起来吧，再睡一会儿又该早饭午饭一起吃。”
戚悦拥着被子，披头散发的坐了起来，刚想说话，又撑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擦掉因为打哈欠沁出的眼泪，才对身旁正在做着双鹿皮靴的倩娘婶子说道：“早饭午饭一起吃有什么不好的，还能省粮食。”
“促狭。”倩娘婶子轻轻在她身上拍了一记，佯装嗔怒。
“早饭在锅里温着呢，给你熬了南瓜红枣粥，快点去吃。”
要穿的衣服头天晚上就已放在被窝里暖着，戚悦重又缩回被窝，躲在被子下“悉悉索索”的穿好才从炕上爬了起来。
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被窝里空荡荡的，两个孩子去了隔壁常仲梁家里读书。
大雪封路以后，大人尚能管住自己，在家里炕上窝着，不出去吹风，可是却关不住向往自由的孩子。
孩子们好似完全感受不到冷一般，整日在雪地里疯玩。
可看管的再精心也有疏漏的时候，在陆陆续续开始有孩子因为白日里玩雪受凉得了风寒之后，常仲梁干脆开了个学习班，把每日疯玩的孩子们拘在他家中学习。
家里东西屋的炕都被孩子们占了，倩娘婶子才会每天一早来她家，顺带把给她做的早饭带过来温上。
开头几天她还兴致勃勃的挣扎着早起送他们去隔壁读书，可也只坚持了几天，常大宝常二毛自己就喊了停。
他们实在见不得戚悦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样子。
况且两人自小就独立，能自己穿衣服刷牙洗脸，灶上又一直温的有热水，早饭也是在二爷爷家吃，实在不必让妈妈陪着他们一起早起。
戚悦打开门，先将哮天和扑克牌赶了出去。
养了这么久，又跟着她天天有肉吃，哮天如今完全大变样，看起来就像只被养的很好，油光水滑的二哈，只有从偶尔呲着的尖牙才能看出点差异。
扑克牌自是不必说，膘肥体壮，戚悦每次见着常叔坤看它的样子就觉得在打它的主意。
两个宠物养的好，她自然是得意的，只是不知为何，这俩就是喜欢赖在家里，她明明记得扑克牌以前是很不爱着家的啊？
哮天跑出去后，在院子角落撒了泡尿很快就带着扑克牌去了后院。
厨房水缸的水结着冰，应是早上常大宝常二毛两个洗漱的时候砸开过，看起来中间比四周一圈薄了许多。
戚悦没费太大劲就用瓢砸开了冰层，舀了瓢冷水兑着灶台上小锅里的热水刷了牙洗了脸后，打开门端起盆来，将水随意的泼在了院子里。
泼水成冰的季节，泼出去的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快就冻结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冰。
打开门后，隔壁的读书声听起来就十分响亮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隔壁十几个孩子的水平不一，学的最快的常大宝和嘉凯已经学到了四书五经，初学者才刚开始用千字文学认字。
好在现在都是关门关窗，墙又够厚，不然被这声音吵着，她真睡不了懒觉。
洗漱完毕，戚悦揭开锅盖，端出锅里用水温着的南瓜红枣粥，来到房里吃了起来。
等她吃完开始收拾碗筷，倩娘婶子才对她说：“春来之前来过一趟，把你让他做的东西给扛了过来，我让他先放在杂物房了。”
“他还让我跟你说，你用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喊他来看，你做的是啥？我怎么看着怪模怪样的？有点像放平了的摇椅，可是前面的那两根杠看着又像是拿来套牛套马的。”
咦？！
爬犁已经做好了呀，那可太好了。
不过现在还不急，等孩子们上午的课程结束了，她再带着他们试一试。
爬犁这东西，倩娘婶子不说，她还真没给它和摇椅联系上，这样想来，好像确实是有点像放平了的摇椅哦。
戚悦想着马上能坐上马拉爬犁，高兴的对倩娘婶子说道：“这不是摇椅，是爬犁，一种能在雪地里跑的车。”
“车？”倩娘婶子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不由好奇的问道，“那不就是几块木板子吗？连个车轮子都没有？怎么跑？而且这又爬又犁的，怎么听怎么像是耕地用的，哎哟，这一说还真像是犁地用的。”
戚悦神秘的笑了笑。
“等孩子们下课了，我就给你演示一下，在雪地里，这个车可比有轮子的车管用多了。”
见她有意卖关子，倩娘婶子只能按耐住好奇的心情，她倒是丝毫不曾怀疑戚悦的说法。
反正一会儿孩子们也该下学了，马上就能看到。
就着温饭的热水洗了碗，戚悦又舀了半锅水进锅里烧着。
看着水缸里的水已经不多，她收拾好自己，戴上帽子围巾手套去后院打水。
许是井打的深，井里的水倒是没上冻。
如今她打水已经很是熟练，将水桶挂上钩子，慢慢摇动轱辘将桶放到井下，听见“噗通”一声，桶碰到了水面，再抓着绳子荡上几荡就是满满一桶水。
不过担水还是不行，她担着两桶水根本掌握不了平衡，走着走着要晃出去许多，只能是一桶桶的往家拎。
好在离的近，用不了多久就将水缸装满了。
待得水缸满了，她又多拎了桶水倒进木盆里洗衣服，不管怎么样，外衣多穿几天无所谓，内衣总是要天天换洗。
洗完衣服，又坐在炕上嗑了好一会儿瓜子，常大宝常二毛才带着一堆孩子从隔壁放学回来。
倩娘婶子听着孩子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催促起戚悦来。
“快别吃瓜子啦，赶紧去试试你那个没有轮子就能跑的爬犁。”
爬犁的初次亮相，以戚悦这种臭屁的性格，当然是要喊上大家伙一起观看。
正好这里有一群小兵，不用白不用。
她拍了拍手，在炕上站了起来，振臂高呼。
“小的们！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一个伟大的发明马上就要面世啦，需要把所有人都请到后山坡来观看，你们能不能帮我通知到？”
她环顾四周，见孩子们都在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办的好本大王一人奖颗糖。”
孩子们久经过二毛的训练，对于这种语气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完她说的话，立刻齐齐兴奋的应答。
“能！能！”
“可以！”
“大王，小的保证完成任务！”
倩娘婶子看见这番动静，扶着炕桌笑的浑身抖个不停，常大宝和泽芝两个稳重些，只站在书桌边捂嘴窃笑。
就是常二毛这个原本的大王见手下的小妖集体叛变有点傻眼。
他想了一想，复又高兴起来。
自己的妈妈是大王不打紧，自己可以当二大王嘛……
戚悦只当看不见他们的反应。
她拍了拍手，继续对其他人说道：“很好，你们的态度让我很满意，那现在就去喊人吧，让我看看谁速度最快，喊来的人最多，解散。”
一声令下，孩子们一齐疯狂的向门口涌去。
常大宝和泽芝笑归笑，跑的半点不比别人慢。
随着孩子们跑出了门，外面很快响起了一片四散的乱糟糟的喊叫声。
“快出来呀，来后山坡看伟大的发明啦！”
“噢噢，来后山坡看伟大的发明喽！”
“大家伙快出来看伟大的发明。”
“哎呀，你忘了说是在后山坡看，不管你啦，我去别的地方。”
“快出来呀，来后山坡看伟大的发明啦。”
喊声越来越远，戚悦也赶紧招呼倩娘婶子一起穿上鞋子，重新穿戴好保暖三件套，去杂物房将爬犁抬了出来。
这是一个座位有两米乘一米那么大，长条形的爬犁。
她当时设计的是前面坐一到两个人控制马匹，后面三面护栏，既能放货又能坐人，主要用于平日里进城采购物资。
实木的东西有点重，后门做的又有点小，只能折腾着将爬犁翻了边，侧着出去。
好在出了后院门，这东西就可以放在地上拉。
戚悦招呼着倩娘婶子将爬犁放下，自己站在车前，将绳子套在肩膀上，卖力的向前拉动。
倩娘婶子对于她的力气是有一定了解的，现下见着她一个人就将她们俩抬着都有点费劲的爬犁轻松拉动起来，不由兴奋的拍了拍手。
“嘿呀，原来还真是个不用轮子就可以在雪地里跑的车！悦娘，那是不是以后下雪我们都可以坐着这个让人拉进城去啦？”
戚悦闻言点了点头。
东北人民冬天照样出行，不就是因为有爬犁嘛。
只是倩娘婶子有一点没说对，这爬犁人拉着多累，还得是用牲口拉才对呀。
这一块的雪早已被压实，除了初时启动的时候有点费劲，后面是越拉越轻松，再加上倩娘婶子也在旁边扶着护栏帮忙推车，速度更是快。
常仲梁和常叔坤两个人得讯最早，动作最快，戚悦和倩娘婶子拉着爬犁过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站在了山坡的雪道上。
看见她和倩娘婶子拉着爬犁过来，两个人顾不得满腹的疑问与震惊，赶紧跑下来接手。
戚悦看见他们过来，同倩娘婶子一起停下了脚步，将套绳取了下来，甩在了爬犁座位上。
等他们跑到身前，方得意的炫耀道：“仲梁叔，坤叔，我这个伟大的发明怎么样？不错吧。”
常叔坤二话不说，接过拉绳就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先是自己拉着往前走了几步试了试，后转过身来喊戚悦。
“悦娘悦娘，你快点坐上来，我试试拉着人跑的快不快。”
还有这种好事……
戚悦啥也不说了，直接爬到了爬犁上面伸出手指握住护栏。
常叔坤看见她坐稳了，加速跑了起来。
常仲梁仔细的打量着常叔坤扛在肩上拉绳，又看了看地上浅浅的车辙，颤声说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呐！”
“这几块木板子，竟然也是个车？还是专门用于雪地行走的车，难怪会说这是个伟大的发明！”
只是前面的那两根杠一根绳，好像不是让人套着拉的吧？
看着倒是比较像马车牛车的套绳。
还别说，越看越像。
他大声对戚悦问道：“悦娘，这是不是要用牲口来拉？”
啊这……
戚悦心中一噎。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没见着常叔坤现在正拉车拉的起劲吗？
为什么不能等他停下来再悄悄的问。
好在常叔坤听见了也不以为意，照旧拉着车转悠。
戚悦大声回答道：“对呀，仲梁叔，麻烦你去牵匹马来，这还是用马来拉更合适。”
此时雪地上已经聚集起了一些人，看着常叔坤拉爬犁的样子都很好奇。
尤其是孩子们，纷纷跟在爬犁后面跑，常二毛跑的最快，已经与爬犁平齐，抓着护栏一片腿一扭身子就翻了上来。
戚悦赶紧叫了停。
在常叔坤停下后，孩子们立时将爬犁围了起来，看见戚悦起身跨了下来，将位置让出来后，他们齐齐挤了上去。
常二毛尤其不满意，央求着常叔坤。
“师父师父，你就再拉拉我们吧。”
“急什么。”常叔坤牛眼一瞪。
“你二叔爷牵马去了，马上就回来，等会你再坐马拉的吧。”
常二毛小嘴一撅，“我觉得你拉的应该比马还要快点，比较刺激。”
“嘿嘿。”常叔坤听了这话却似听见了表扬，嘚瑟了两句“还是你有眼光，我当然比马跑的快”之类的，又重新拉起车来。
族人们站的开开的，给他让出来一大片场地。
戚悦功成身退，站回倩娘婶子身边。
常仲梁牵着马来的很快，他牵来的是自己家那匹老马。
将爬犁套绳套上马身，他坐在前面的驾驶位，一抖缰绳，马就在雪地里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