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严小荷双目圆瞪,下意识在身后托了江燃一把。
自江燃口中喷出的鲜血见雨成雾,轻似烟尘,重如千钧,悬于空中久久未散。
阿奇托脸上雨水冷汗混成一团,眼中惊惧尚未展露完全,便被陡然发生的一幕弄得怔在原地。
他抹了把脸,惊疑不定的看着脚步踉跄,捂住胸口连退数步的江燃。
对方身上那股淡漠气息,随着涌出口中的血液,变得飘忽不定。
江燃嘴角鲜血遏制不住的往外溢出,身后严小荷那点微弱力气,根本无法抵挡他后退的步伐。
数步之后,带动着严小荷的身体亦不受控制,脚下一软便摔倒在泥泞的雨水中,
披头散发,一身衣衫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好不狼狈。
江燃脚后跟受其身体所绊,再不能稳住身形。
猛地一个趔趄,在仰面倒地之际,一手摁在地面,一手捂住胸口,
半长的头发终被骤雨打湿,遮住半边面庞。
他半蹲在地,低垂着头,一滴一滴的鲜血自嘴角坠落,
竟将夯实的泥土,砸出深深的血洞。
严小荷痛叫了几声,在冷冰冰的泥水中翻个身,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顾不得去看阿奇托等人,急忙扑到江燃身侧。
“江先生,您还好吗?”
语气中焦灼或是担忧江燃,亦或是在牵挂自身处境,却不得而知了。
连唤数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严小荷下意识抬头环顾了一圈。
阿奇托依旧站在原地,十分谨慎的观察着以手撑地,低着头毫无动静的江燃。
待得严小荷目光看来,他才忍不住扬起嘴角,声音中的惶恐淡却许多。
“江宗师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强用梨花千树这等莫测武学,气息反噬下伤了自己?”
阿奇托尚未弄明白江燃突兀吐血的缘故,可这位方才傲慢不可一世的宗师半蹲在地,
仿佛被雨水浇灭气焰一般,低下头颅一言不发,不正代表着伤势极重。
重到任由他出言相激,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阿奇托眼底慎重愈发变淡,笑意更浓郁几分。
“江宗师为何不说话?难道是觉得金顿将军诚意不够?”
他在倾盆大雨中,缓缓往前踏了一步。
严小荷身体摔伤的痛楚在紧张的情绪中,便有些微不足道。
她瑟缩着更加凑近江燃一些,“江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
询问出声半晌,仍未能得到回应,严小荷心中惶恐近乎到达极限。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仰仗之人就是江燃,对方莫名其妙重伤吐血,
阿奇托方才所说的条件能否作数,已成模棱两可的事。
顷刻间攻守异位,她已是砧板鱼肉,生死难由心。
离得近了,她才在瓢泼大雨声里,听见低着头的江燃在低声自语。
“仅仅一线天地灵机,何以能伤本尊?”
江燃心中何止不解,简直堪称数百年未有的茫然无措。
天地灵机汇聚,成天道之力或可伤他,却是落在实处的天罚之威。
他纵不能硬扛,可借助诸多玄妙法门,想避开天道威势并非难事。
可方才一瞬,分明是东方天际隐现的一缕天地灵机牵引,便自神魂凡心,由内而外凿穿心脉,
简直是匪夷所思,不能理解的怪事。
灵机未成天道,不算天罚,他修九劫玄功,并未筑就道基,不受地劫。
至于人灾,一无什么血脉牵绊,二也没有所谓同生契,天心誓言之类,
仅仅一道如丝如缕的天地灵机,就能隔着千里万里重创于他,
伤势还起自神魂,落于心脉,仿佛并非外因,而是内果。
江燃细数修真界数百载岁月,也从未曾听闻这般玄奇之事。
阿奇托缓步走到江燃身前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上下耸动着脖子意图查看对方的状态。
谁料他刚伸着脖子从侧边去看,便发觉半蹲在地的江燃,猛地抬起头来。
阿奇托瞳孔中陡然出现一张泛青的脸,嘴角鲜血淋漓凄惨无比,
可那一双眼睛,毫无狼狈难堪之色,依旧是那样淡漠平静,比方才更令人不寒而栗。
他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接着脸色一僵,暗骂了自身一句不争气。
江燃眼神并未聚焦在阿奇托身上,他只是静静看着身前久久未散的氤氲血雾。
他已练就青罡体,一滴血都精纯至极,何况心脉被灵机所创,喷涌而出的心血。
氤氲血雾并非不散,而是逸散的速度极慢,还有一缕天地灵机隐隐在观察与探究。
仿佛想窥探青罡体流出的血,同这世间旁人有何不同。
“江先生,金顿将军有言在先,我不会随意和您动手。”
阿奇托定了定神,沉声开口,“您究竟为何受伤并不重要,我只要您一句话。”
“是选择全盘托出您的目的,换取金顿将军的支持,还是选择在身受重伤之际依旧冥顽不灵,逞一逞无谓的英雄气?”
江燃按下观测灵机的念头,漠然一笑,唇齿皆染血色,令人心颤。
“你从何处看出本尊身受重伤?”
阿奇托还没有反应,严小荷就脸上一呆,打量了一番江燃的惨状,有些默然无语。
血都吐几升了,嘴居然还能硬成这样?
江燃似乎并未察觉众人各异的神情,仅是波澜不惊的看着隐有嘲弄之色的阿奇托。
“莫说本尊并未重伤,即便真个重伤,你猜一猜杀尽尔等,需要几息?”
阿奇托神情惊疑不定,还待再说,便见江燃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
青年立在雨中,眸光明灭不定,望着半空越来越淡的血雾,以及逐渐散却的一缕灵机。
江燃拭去嘴角血痕,神魂复归平静,紊乱的九劫劲气护住心脉,
灵觉却并未探查体内伤势,而是顺着感知中越来越微弱的灵机延展过去。
这缕灵机来的奇怪,退去时也不着痕迹,可渡劫境神魂仍窥见一丝端倪。
江燃感受着灵觉中犹若归鸿,骤然如电消逝在东方天际的灵机,眼中若有所思。
阿奇托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望着吐出一句狠话,就不再言语的江燃,
目光闪烁几下,才沉着声音开口。
“我受金顿将军所托,是带着诚意来的,江宗师未免太过眼高于顶了点。”
“就算您不说,我大概也知晓您的目的,既为了找人,也为了寻物。”
阿奇托抿着唇,任由冰冷的雨水渗进口中。
“倘若金顿将军出手阻拦,单凭您一人,只怕掘地三尺也是一场空。”
“与其八方树敌,不如协作共赢,江宗师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