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云往前踏出两步,离着燕玉情仅有半米距离时停住。
他儒雅笑着,眼神中兴致颇浓。
“玉情贤侄女,你不怕我?”
语气如常,可落在燕玉情耳中,分明带着费解。
论家世,沈季云来自云京沈家,比掌权人被安着“病虎”名头的燕家,可谓萤火皓月。
论武力,燕家一门双暗劲,已算惊人,可沈季云三十四岁入化劲,寻常暗劲不是其一合之敌。
燕卫国与霍英二者身受重伤,照常理来说,
她本该惊惧,本该无措,独独不该有静气。
沈季云何等眼界,一开始被燕玉情风姿慑服,也不过将其视作随意拿捏把玩之物。
然而此刻,站在这一袭红裙的女子身前,他的的确确生出更多兴致,
情欲垂涎外的,兴趣。
“为何要怕?”燕玉情抱伞而立,红唇微动。
“一夕之间灭燕家难,可燕卫国挑衅宗师,我杀他并非难事。”
沈季云背负双手,声音中尽是戏谑。
“病虎若死,燕传轻佻,燕行无用,旁支多是累赘,不结硕果,届时何需旁人动手,偌大个燕家,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
他眼神时而惋惜,时而轻佻,
想从燕玉情美目中看出几分无措。
“贤侄女倾国颜色,若无燕家庇护,不知会被多少凡夫俗子惦记。”
“届时这神仙妃子面上轻纱,怕是也可有可无了。”
沈季云越说言语越发放肆,致使燕卫国好容易压下去的心血再一次涌上喉头。
可他此时已如砧板上待宰鱼肉,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燕玉情面纱下的唇角扬起一丝弧度,视线落在沈季云脸上,
眼中流露出一抹讥讽笑意。
“你笑什么?”沈季云脸色一沉,颇觉羞辱。
燕玉情适时敛去轻笑,不再刺激这位化劲宗师。
“沈四爷而立出头,便能步入宗师境。”
“想来二十八年习武不怠,从未曾来过燕山吧?”
“倘若玉情没有猜错,你并非单纯为了折辱燕家,而是想逼迫燕家对你出手,换取主动权。”
沈季云眼神微眯,劲气开始流转,透露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贤侄女莫非认为,我还要纡尊降贵,和你等推杯换盏吗?”
燕玉情暗中朝忧心忡忡的燕传递过去个安心的眼神,方才接着开口。
“纡尊降贵倒不至于,此时屋中四人,皆无反抗之力,沈四爷立威立了,想要的把柄也有了。”
“不如开门见山,说说你来燕山,究竟所为何事吧。”
她很清楚,燕卫国等人并不知晓对方的来意。
燕传让她来书房,必然也是沈季云的意思。
沉默少顷,沈季云眉眼舒展开来。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燕玉情,笑容有些渗然。
“若我来燕山的目的,是为贤侄女你呢?”
燕玉情轻笑出声,她紧握问情伞指着沈季云。
眉眼间桃花灼灼,冷冽且决绝。
“那玉情也唯有不知天高地厚,斗胆向沈宗师讨教一二!”
珠玉落盘,掷地有声。
书房中沉香燃尽,气氛凝滞到极点。
燕卫国看着执伞而立,裙角飞扬飘摇若仙的燕玉情,嘴唇嗫嚅数次,皆是欲言又止。
他能读懂这份宁死不折的孤高清冷,纵然会惹怒沈季云,会让其彻彻底底与燕家对立。
燕玉情也毫无顾忌。
她可以替燕家死,却不能因为燕家,而遭受旁人折辱。
这是燕玉情的坚持。
“贤侄女果非常人。”
沈季云深深看了她一眼,流转劲气归于平静。
屋中凝滞的气氛陡然一松。
燕卫国与霍英对视一眼,皆是长长呼出一口气。
沈季云看也未看旁人,他眼中唯那一把伞,那执伞的人。
“我来燕家,为两件事而来。”
“好巧不巧,这两件事,只有贤侄女能替我解惑。”
他话音刚落,燕玉情眉眼一滞,面纱下的脸,亦失了三分血色。
“你是为江燃而来?”
“江先生他……”
沈季云眼中泛起一丝阴霾。
这如妖似仙的红裙女子,情绪第一次出现如此巨大的波动,真真是令人生厌。
他下意识挑了挑眉,阴恻恻道,“他死了。”
啪——
问情伞脱手坠地。
燕玉情桃花眼中雾气渐浓,红裙因紧绷的身躯贴的更紧。
她艳若桃李的玉容上,血气散了七分,若掀开面纱,便能见一张苍白失色的脸。
沈季云视线跟随着燕玉情胸前红色衣裙上下起伏着,女子剧烈的情绪起伏,竟也被他当作了一道风景。
燕玉情顺着刺目的眼神回望过去,恰好看见沈季云喉头上下耸动,简直丢进了化劲宗师的脸。
倘若是江燃……
燕玉情芳心揪紧,念及江燃的一瞬立刻清醒过来。
“你身为化劲宗师,胡言乱语不怕有失身份吗?”
沈季云压下起伏的心绪,抬起头状若儒雅的看向她。
“诽谤宗师,可是大罪。”
燕玉情深吸口气,摇着头道:“江燃并未身死,否则你不会出现在燕家。”
“他要你来燕家做什么?”
沈季云愣了数秒,才愕然的反手指着自己,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
“呵……哈哈……”
“他要我来燕家?贤侄女啊贤侄女,我不知该夸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天真了。”
燕玉情瞧见他反应,并没觉得难堪,因为沈季云的话,更加佐证了江燃没死的事实。
她差点涌上巅峰近乎崩溃的心情骤然一松,脚下竟没来由有些发软。
沈季云捂着脸,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
“江燃纵然天纵奇才,可与我相比,至多不过伯仲之间。”
“他取巧借势杀了李素同,趁顾龙章被狙击枪重伤偷袭得手,这般小人行径还敢妄称宗师?”
“你觉得我是受江燃所托才来燕家,未免有些过于高看他了。”
沈季云口若悬河,倒也让燕卫国三人大抵明白他来意的确和江燃有关。
不过听到顾龙章也死于江燃之手,还是有些心头发怵。
水火阴阳枪在武道界威名赫赫,即便被狙击手重伤,又有谁敢对一位积威已久的大宗师出手?
燕玉情并不了解其中关键,李素同如何死的,她比谁都清楚,顾龙章有没有重伤她也并不关心。
她只想弄明白一件事,沈季云到底受谁差遣,才从云京来了燕山这“穷乡僻壤”之地。
沈季云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用袖子擦干泪水。
他仿佛被聪慧却又笨拙的燕玉情逗得有些开心,以至于没再卖关子,终于沉着声道明来意。
“贤侄女,据我所知,你和江燃江宗师交情匪浅。”
“能否请你回答叔叔两个问题,南都白家白远山,以及他妻子秦韵,在离开燕家以后,去了哪里?”
“还有江燃孤身去往北缅,究竟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