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集。
严勇信笼罩在浓郁的烟气里,目光凝重。
直到手中半截香烟燃为烟蒂熄灭时,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桌上手机扬声器响了两秒,旋即严小荷的声音传出。
“江先生,严勇信的电话。”
严勇信没在意她的称呼。
他的呼吸声随着一个淡漠的字眼,开始变得不自如。
“说。”
“江先生,得到您的授意后,我立刻派人开车将谢少和白姑娘送走。”
“在去宁州机场的路上,他们借故下车跑了。”
严勇信说完,浑身紧绷,瞳孔凝滞。
大约顿了少顷,江燃话语声再度传出:“跑了?”
严勇信听懂他疑问的点,忙不迭解释。
“司机说他们要上厕所,趁着保镖没注意直接跑了。”
“由于车流太多,我的人怕他们出事,不敢硬追。”
严勇信额头冒出一层细汗,想点根烟却发觉手指都在颤抖。
“我知道了。”
江燃语气没有波澜,可伴着挂断电话的忙音落在严勇信耳中。
犹如天籁。
在无名的压力骤然消散后,他半截身体直接溜到了桌子底下。
狼狈的姿态,轻松的笑。
……
大紫街绝大多数铺面已经开门。
往来人流慢慢变多,逐渐有喧嚣声自各处响起。
有宿醉的赌客乘坐电梯下到二楼,脚步踏出电梯门的那一刻,
先是面露惊愕,旋即无比惊恐的退回狭小的电梯中。
地上没有血迹,空气中也不存在枪械开火的硝烟味。
远处楼梯口有个披头散发垂着头的女人,肩膀轻轻抖动着。
除此以外,宽敞的大厅中,再没有半点声息。
乱七八糟摊放在地砖上的每个人,都比实体娃娃还要精致。
那不是娃娃,是一具具死寂的尸体。
赌客嗓子眼挤在一起,凄厉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破屋顶。
阿晓跪趴在地上,伸着手在姐姐的身体上四处摸索。
惨嚎声并未引起她分毫注意。
许久后,阿晓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旋即,她颤着手扯开姐姐的衣服,从中掏出个银色吊坠。
吊坠样式老旧,系带也有磨损的痕迹,偏生看着又光洁如新。
细心保养下,阿晓指腹摩挲着银饰表面,再一次的崩溃大哭。
鲜血顺着眼睑往下流,她眸中只剩下空洞的黑,却能“看清”手中吊坠上刻着的字,
恰是晓。
属于她的项链,篆刻有“香”的那一条,却早已不见。
永远的,逝去了。
……
谢天和白菲菲被塞进腐臭的车厢内,伴随着重重摔关车门的响动,
有个吐字不清的声音喊道,“老实点。”
车厢厢体不透光,仅有靠近驾驶室的一面,有个狭小的观察口。
谢天刚刚被人推搡着倒在车厢内,却没有挣扎,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
直到点火声响起,车辆出现明显的抖动时,
他才控制着身体在厢板上乱动,蛄蛹着坐了起来。
束缚双手的绳子不紧,谢天靠在车厢内,随意磨蹭几下,就搓掉了绳子。
他赶紧摇晃着白菲菲的胳膊。
“菲菲,醒醒!”
白菲菲在刚才的扭打和逃窜过程中,后脑勺磕在墙上撞晕了过去。
见着她毫无动静,谢天不免有些着急。
也就还能听到女孩细微的呼吸声,才没让他情绪失控。
“白菲菲!醒醒!”
谢天费劲摇晃许久,见其一动不动,不由灵光一闪,大喊了一声。
“我看到江燃了!”
沉睡中的身躯猛地一抖,白菲菲回魂一样睁开眼。
一片黑暗中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下意识接话道:“江燃?”
“他人在哪?!”
谢天松了口气,没有作声。
等了几秒,白菲菲意识才变得清醒。
她下意识往后耸动着身体,直到抵在车厢上退无可退。
眼中黑漆漆的一片,仅有不远处透出很淡的光,
淡到即使这样黑暗的环境中,也并不显眼的地步。
白菲菲心中恐惧迅速上涌,声音发颤。
“姓谢的,这是哪?”
谢天感受着车厢传来的颠簸感,先宽慰了白菲菲一句。
“你先别怕。”
随即冷静分析起来,“你还记得碰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说的话吗?”
白菲菲被他言语中的镇定影响,逐渐没那么恐慌。
她伸手揉着后脑勺的大包,言语中有些不大肯定。
“要是我没听错的话,好像有个人喊了句他们在这!”
她被撞昏是偶然性事件,还没到被撞傻的程度。
谢天闻言,强作镇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
“你没听错,这些人的目标就是我俩。”
车厢猛地颠簸一下,白菲菲手肘撞在钢板上,发出一声痛呼。
谢天听到动静,刚伸出手想去扶,就听她若有所思的喃喃一声。
“所以他们不是人贩,而是出于某种目的抓了我们?”
谢天听到这,忽地沉默下来。
他想到一个可能性。
“菲菲,对不起。”
默然许久,他才满怀歉意的开口。
“别放狗屁!”白菲菲翻了他一眼,“谁能想到跑的时候好好地,转头回不去了。”
“再说我留下来,跟你想留在这儿找你哥没半毛钱关系。”
“我到现在还一脑袋浆糊呢,回去之后我该去哪?总不能上你家蹭吃蹭喝吧?”
谢天其实很想说一句我不介意,却也没下头到这个地步。
“你听我说。”
他打断白菲菲继续往下讲的欲望,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推测。
“我怀疑我们被抓,跟我哥有关系。”
“我哥来宁州调查一些事,结果莫名其妙失踪,大概率和北缅的人有关。”
白菲菲咬着唇,眉宇间颇为纠结。
“你这么一说倒有点可能,只是我觉得几率很小。”
“你先别急着把罪过往自个儿身上揽,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得搞清楚他们是为了求财还是其他。”
“另外还得想法子保命,最少得让这群歹人有所顾忌,不会轻易撕票。”
谢天听到这里,眸光闪转几下,心情不仅没有变得舒畅,反而愈发凝重起来。
他心中愧疚并非有假。
原本白菲菲回南都和留在北缅的意愿五五开,由于他想留下打探大哥的消息,
继而影响了白菲菲的决定,致使两人同时被抓。
脑海中念头尚未平息,谢天便敏锐察觉到车身反馈的颠簸感逐渐消失。
“菲菲,别怕。”
刚轻声吐出四个字,紧闭的车厢门就向两侧打开。
光线散落进来,晃得他和白菲菲二人同时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炫光感消退后,才看清车尾站着个扎着马尾,双手合十作礼的男人。
他穿着粗布麻衫,眼角皱纹很重。
“慢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