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阖家气氛就不太对，主家脸上没个笑脸，阿姨们更是如履薄冰，仿佛行走在地雷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发雷暴。
早起先要去祠堂烧香，然后一家人才坐下来吃早餐，等到十点钟就该有人上门来拜年。
权寅看大家都不说话，笑盈盈看向沈承易，“叔叔，听说你昨天做爷爷了，恭喜你啊。”
身后阿姨一口气屏住，不敢呼吸，心想权寅怎么敢。
崔妍本来就兴致不佳，此刻更是放下碗，一脸晚娘相。
“也就只有你祝贺我了。”沈承易呵呵两声，“旁人可见不得我快活。”
崔妍阴阳怪气正要开口。
权寅先说话了，“叔叔你别怪阿姨，她不高兴也是因为我。”
桌上人都看向她。
“我肚子里是个女儿，她本来就担心叔叔喜欢孙子胜过孙女。要是顺时顺势也就算了，偏偏这后怀的先生了。阿姨也是怕外面的拿着沈家的长孙说事，会委屈我呢。”
“他姓章，生的孩子跟我沈家的长孙有什么关系？”沈承易失笑，但是转念一想，又像是崔妍会担心的事，他好笑看一眼老婆，没了嗔怪，“不用担心这些七七八八。”
“奶奶都说了，沈家女儿金贵，压箱底的宝贝都翻出来准备给重孙女，谁都越不过她去，就是她亲弟弟也不成。”
权寅乖巧笑，又问，“她是双胞胎早产，孩子还好吗？”孩子肯定不好，彭娇昨天去跟李玉宁交好的人打听，三斤多一个孩子，小猫崽一样，从子宫端出来就进了保温箱，新生儿急救。
沈承易皱眉，“就是不好，知弦才会惊慌失措，打电话给我求助，折腾了大半夜。”
“这么凶险啊。”权寅挽着沈时安的胳膊撒娇，“那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好了，我不贪心，不要一次生两个。”
“你以为双胞胎这么容易？”沈时安笑。
“我本来看着她做试管一次做两个还挺羡慕的，现在看来，还是顺应天泽来的好，只要孩子在肚子里长得好好的，瓜熟蒂落，我就是麻烦也不碍的。”
“年轻夫妻身体健康的，又不是怀不上，非要大费周章做试管，还特意挑了个好时间生，把孩子当什么？”崔妍开口讽刺，“权寅，你的子宫你做主，哪怕就是个女儿，你不想生了也不用再生。”
“谁要传宗接代自己生去。”
权寅嘿嘿两声，“因为我自己有哥哥弟弟，所以多生几个对我来说接受良好，当然啦，我现在还没经过那一遭痛，也许太痛了就会改变主意。”
权寅说不想孩子生在年节，本来过节就有庆祝，生日应该有单独的庆祝。
“那你预产期就在这附近能怎么办？”沈承易笑呵呵，“若真有日子，我觉得初五就不错，初五迎财神，生的就是小财神。”
“可是宝宝爷爷是沈承易，生在哪天都是小财神呀。”
权寅玩笑和缓了冰冻的气氛，阿姨们也敢缓缓呼吸，笑脸相迎。这家里可以说脾气都好，也可以说脾气都不好，一旦闹起来，四处硬邦邦，没个缓冲。
好在沈时安娶了权寅，这么一个伶俐人，嘴巴乖，又会察言观色，话说的滴水不漏，哪边听了都舒服。
这样客人上门来拜年，也不用感受到主人家奇怪的气氛，坐立难安。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权寅说要陪崔妍回房休息，崔妍奇怪看她，“我好好的让你陪什么，你哥大肚婆赶紧回去休息吧，让人给按按脚。”
“我陪阿姨说说话。”
崔妍了然，“不用安慰我，我已经好了，昨天是我做的不对，太冲动了，我等会就去跟老太太道个歉。”
“阿姨今天中午给奶奶布菜，奶奶就知道阿姨知道错了。”权寅笑说，“道歉就算了，毕竟，阿姨昨天也是真委屈了。”
崔妍脸色一变，随即苦笑，“吃得咸鱼抵得渴，只怕别人知道只会说我矫情。”
“其实做人最要紧就是向前看，已经发生的事情纠结毫无意义，章知弦和林悦，现在也不能把他们塞回肚子里，他们长大了，要成家要生小孩，都是很正常的事，阿姨宽宽心，不要再为了他们生气，不值得。”
崔妍不出声。
“何况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这次特意选在年三十剖腹也是为了刺激你呢。”权寅挽着她的手，“你是守城的，只想着眼不见为净，他们是攻城的，自然会不择手段。”
“小时候争夺的只是叔叔的宠爱，现在他们都大了，这么一个香喷喷的沈星摆在那，他们要的更多，就不会再是你记忆里老实本分的模样。”
“他们也没多本分。”崔妍哼气，“就是屋子里看不见的臭虫，时不时就要弄点痕迹来膈应你。”
“可是他们现在不满足于弄出点痕迹，他们想要光明正大，想要身份，想要继承权。”
崔妍又不说话了。
权寅又说到沈时安，“沈时安看着理智，和我哥不是一个类型的对母亲有求必应，实际上他也是个大孝子呢。”
“你要是真的想离婚，他才不管其他，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你要劝我为了时安的继承权，不要同沈承易闹。”崔妍抬眼看权寅。
“我才不劝你这个呢，我跟时安是一条线上的，他要做的我只管支持，就算继承不了沈星也没关系，我们现在有的也足够生活。”权寅笑，“只是呢，我也见不得小人得志，沈星给职业经理人，也好过给他们。”
权寅把现在的处境挑明，崔妍要生气要闹，除了影响沈时安没有其他用，有些事她未必不知道，但是她已经闹一闹找点存在感，反正她的丈夫不会离婚，她的儿子不会埋怨她。
但是权寅不想沈时安为难。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崔妍直视着前方，“以后我再生气也会忍耐，不会再闹笑话。”
“让你生气的人，我会报复回去，保管让他们在家里更生气。”权寅保证。
崔妍看了权寅好几眼，突然叹气，“那时候我还挺防备你妈妈的，长的好看，家世也好，人人都传她是狐狸精，见过的男人没有不喜欢的。我那时要强，虽然嘴上闹着说要和沈承易离婚，但是又觉得沈承易被别的女人抢了去我很没面子。”
“其实那时候你妈妈跟沈承易根本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我在防备什么劲。”
“现在想想也许你妈妈和沈承易才更相配，门当户对，婚姻和谐。她深知这种家庭的相处之道，必然不会像我一样不忿，说多错多，她自己能生，可能也不在意沈承易在外生多少，沈家就能达成多子多福的愿景。”
“配不配怎么说呢，还是得叔叔喜欢。”权寅说，再说她妈当时也不是什么好媳妇人选。
崔妍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着摇头摆手，笑到眼眶湿润停不下来。
什么喜欢，蹉跎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