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回家，感觉气氛很凝重，阿姨告诉沈时安，先生还没回来，太太在房里，没吃晚饭。
“我去看看。”沈时安回头对权寅说。
崔妍枯坐在房内，四周灯火通明，她的眼神却落不到实处，等听到沈时安喊她，她才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来，抱着儿子痛哭出声。
“你爸舍不下那边也不放过我，他就是要折磨我。”
权寅本来端着甜羹过来，想着崔妍看在儿子面上吃一点，看到她痛哭，这个时候却不好进去。
她回转过来，问奶奶吃晚饭了吗？
“老太太用了一碗粥。”
“你去问一下，奶奶没睡的话，我想去陪她说说话。”
祝叶青因着儿媳妇吵闹心烦意躁，盘坐在佛前诵了一遍经才平静下来，听人说权寅想过来，她就让她进来。
“你大着肚子辛苦，到家只管回屋休息，不用来看我。”祝叶青看权寅淡淡。
“我不辛苦，沈时安开车辛苦。”权寅笑道，“我早上瞧见家里客厅里供的是柚子，可能是今年选的佛手不如奶奶的意。”
“正好回家有佛手，就带了些回来，奶奶看这佛手怎么样？”
阿姨端着一盘佛手上来，祝叶青观型舒展曼妙，观音妙手，金黄澄澈，细嗅清香无形，是上上品。
“这佛手不错，好像不是兰溪产的金佛手。”祝叶青问，她每年都是从兰溪采买佛手，优中选优，今年的佛手不如她意，不可能还有她落下的佳品。
“我家是在云南选的佛手，自己嫁接培育后的老树桩，不与其他树同养，过年的供果，都是十一月摘下，等到换色均匀才送到家来。”
“你家也是讲究人。”祝叶青点头肯定，“我在锦城培育品种，但是受地理气候影响，有许多品种不能有，是我的憾事。”
“奶奶其实也还年轻，身强体健，就是去外地弄个园子也不是问题，每年到花期就飞过去赏赏花，也是美事。”
权寅让阿姨找来器物，她挑拣佛手摆盘，白釉高脚盘上横放两个佛手，摆在梳妆台上，黑漆饰金提篮，佛手向上摆放，如同一盘灿烂的金菊，就放在佛像前。
剩下的就垒起来如同宝塔，放在桌面上。
“都摆在我这，你公公婆婆那呢？”祝叶青问。
“阿姨更喜欢花香，我瞧着她房里摆的花就挺好，再说，她现在也顾不得香味。”
“沈时安在陪他妈。”祝叶青肯定地说，“说不定现在心里恼恨我这个奶奶铁面无情，让他妈失了面子。”
“沈时安不会这么想的。”权寅笑说，“他知道，奶奶不让阿姨出门是为了她好，不要让矛盾激化，凡事才好处理。”
祝叶青有点感叹地看向权寅，随即叹气，“当初承易说要娶崔妍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的，倒不是觉得她出身差。”
“只是齐大非偶，她是小门户的知识分子，清高不通世事，她根本就想不到她嫁进来要接受怎样一种约定俗成。”
“比如男人玩女人，有私生子，是再正常不过，无伤大雅的事。”
“正常，不代表就是正确的。”权寅小声说，“奶奶你那辈还能说是旧时代的残余，叔叔是新时代的人，新时代的法律是一夫一妻，不许纳妾，情妇和私生子是要受到道德谴责的。”
祝叶青失笑，“不管法律怎么变化，有本事的男人，女人就是少不了，从前可以纳妾，那也有置外室的。当女人趋之若鹜，能守住的男人十之一二，就这还有一个是身有隐疾，有心无力，余下那一个才是心志坚定不爱女色的好男人。”
“指望男人守贞，比指望天下掉馅饼还不靠谱。”
“怎么说呢，也不能怪阿姨。”权寅想，“因为合作结婚的，当然只想着保证利益，自己的，娘家的，自己孩子的，至于丈夫贞洁就排在末尾，但要是因为爱而结合的，对婚姻的忠贞自然是要排在第一位。”
“阿姨嫁给叔叔是图叔叔的人，图不到自然要痛苦。”
祝叶青看着远方，“这点是承易的错。他因为喜欢就要和崔妍结婚，又觉得旁人都有的他也要有，所以有了情妇和私生子，还理所应当的觉得崔妍应该接受。”
“在怀时安前，她知道承易养情妇就大闹了一场，要离婚，承易不愿意，让那个女人打掉孩子离开。后来有了时安，他想崔妍不会再提离婚，就有了章知弦和林悦。”
“如果崔妍没有自杀，那么时安现在同父异母的弟妹绝对不止两个。”
权寅小小的呀了一声，“阿姨还自杀过啊。”
祝叶青点头，“那时候抑郁症还不流行，只以为她恍惚吃了大半瓶安眠药，还是小小的时安最先发生不对，及时送医，才救回来一条命。”
“在那时承易才真正认识到崔妍对私生子的不接受，所以他发誓，不会再弄出一个私生子，正好崔妍也不想生第二个，他干脆把自己结扎了。”
权寅又小小的啊了一声，她看向祝叶青，“其实奶奶，我从结婚到现在就一直有这个疑惑，叔叔到底喜不喜欢阿姨？”
“你要说他不喜欢，但是我觉得阿姨做的不完美的地方，叔叔通通接受，还很欣赏，但你要说喜欢，私生子摆在那呢。”
“算喜欢吧。”祝叶青摇头，“男人就是这样，喜欢和出轨不冲突。喜欢所以把你娶回家，再怎么闹也不愿意离婚，出轨，就是天性的繁衍欲作祟，总是想占有更多的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
“还是身份的不对等吧。”权寅叹气，“阿姨想离婚也离不了，我和沈时安结婚，如果有朝一日他有了别人，我会立即离开，谁都阻挡不了。”
“婚姻里修行的无非就是一个忍字，忍到把不能忍受的痛苦当糖豆咽下去，再把别人称一句太太的艳羡当做麻醉剂，婚姻就能顺利到头。”祝叶青怜爱地看向权寅，“生在这样的家庭，对这样的事早已习惯麻木，早已做好准备。”
“比如你就在结婚前做好预案，但是崔妍没有，她是毫无防备的来到这个奢靡不讲道德的世界，她接受不了前一秒还和她恩爱有加的丈夫，后一秒就公开情妇有了私生子。”
“所以她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是想不开。”
“可她现在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要为时安，为你肚子里时安的孩子想一想，而不是一味的只想到自己的委屈。”
“沈家人丁单薄，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外面的一子一女从来没有到过沈家，没有见过我的面，没有拜过沈家的祠堂，我这么照顾她的脸面，她却丝毫不体会我的苦心，章知弦把孩子剖在今天，把承易引了去，又能怎么样。”
“承易高兴也不过许出去一点现金一点房子，他第一次当爷爷，高兴点过分吗？”
“她就要闹的天下皆知，要外人谴责承易负她，简直可笑。”祝叶青皱眉，崔妍非要把事闹出门，除了引来笑话，还能引来什么？
明明生了这么好一个儿子，非要闹出继承者疑云来。
当初去公司那一闹，就闹到时安出了集团，她还不知道悔改。
做事这么冲动。
“其实也是奶奶心疼阿姨。”权寅突然说，“阿姨这样涉世未深的样子是没吃过苦呢。”
祝叶青哑然，随即抬手点权寅的眉心，“就你会说话。”
“我想着她这一生的痛苦纠结都是因为承易才有的，就不欲再为难她，现在却是有点后悔，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当个恶婆婆，好好磨磨她的性子，再教教她规矩。”
“奶奶是世上最好的婆婆，所以阿姨也是个好婆婆，我嫁到你家来享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媳妇儿。”
祝叶青被权寅哄的乐悠悠，什么郁结于心都没了，欢声笑语又有点年节模样。
权寅回到房里换了衣衫泡了脚，沈时安才一脸疲惫的进来，“阿姨哄好了吗？”
“哭累了睡着了。”沈时安走到权寅身边，把头搁在她肩膀上，“让我靠一会。”
权寅反手摸摸他的脸，“小可怜，心里肯定纠结坏了，一边是爸一边是妈，该帮哪一个好呢？”
“幸好我没爸爸，没有这样的世界难题。”
沈时安坐直了身看她，“那万一有一天你爸爸找来了呢？”
“找来了就找来了，如果他是个好人，我倒是不介意和他认一认，如果他是个坏人，那就不好意思，我生来就是父不详，父不详就是谁都不认。”权寅眨眼。
“再说我妈和我爸，两个都是没感情，在我这构不成选择题，你还不如问我在你和我哥之间选择谁呢？”
“那我和你哥之间，你选择谁？”沈时安问。
权寅瞪眼，“我出问题让你为难我的？不许问，也不许你们到要二选一的地步，谁让自己陷入这个地步，我就不选谁。”
“那你爸爸和我之间呢？”沈时安低不可闻地问。
权寅耳尖听到了，她奇怪怎么会这么选择，不过还是搂住了沈时安，“生我的和我生的，我当然选择我生的，孩子她爸。”
吧唧一口亲在沈时安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