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都传开了宋彬顶替宋大忠竹桐书院名额的事儿，宋大忠自己自然也知道了。
他又哭又笑地冲到父亲面前，质问道：“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大忠，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啊...你...你荒废了多年...”
“你胡说！你就是娶了这个女人！你怕我读书掏空了家里，你怕你没钱养那两个小杂种！”宋大忠双目赤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甩开来拉他的媳妇儿，朝宋山吼道。
“小红，带他回屋吧！”宋山能理解大儿子失心疯般的举动，没有多说，吩咐大儿媳带儿子走。
“回屋？我还回屋？这个家他娘的还有我和二花的位置？”
宋山双眼圆瞪，想起自己多年来偏心大儿子，老大都是成了亲做了爹的人了，家里的好吃好喝都得紧着他，他与秋氏生的龙凤胎才几岁的年纪，看着大哥吃喝，眼里忍不住羡慕，嘴角的哈喇子都能流得老长，却不敢开口要。
宋山不是不心疼小儿子小女儿，可一家子的银钱就这么多，老大是他一手带大的，又没了娘，他总是偏疼一些。
可今日，今日这个自己偏爱的大儿子，竟然说家里没他的位置！
宋山一时间肩膀都塌了下去，不想再与他争辩，摆摆手，示意大儿子夫妻二人出去。
宋大忠却更来劲了：“老夫少妻，你多疼呢！被窝里放个屁都是香的！养那两个小杂种！”
宋大忠指着里屋门槛里站着的龙凤胎，眼里全是怨毒，吓得两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秋氏好不容易哄好了孩子，从里屋出来，又带上了门。
秋氏走上前道：“宋大忠，我平日里不与你计较，你爹有多偏疼你们兄妹，你心里知道！但老四老五是你爹的种，是你弟弟妹妹，你说的什么屁话？”她平日里脾气好，总是忍让，今日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又气又急，憋得自己脸色通红。
“贱人养的，也是贱人罢了，什么弟弟妹妹！”宋大忠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后娘，冷哼道。
“别吵吵了！都滚回屋去！”宋山猛地站起身来，吼道。
秋氏眼里泛着泪花，对着宋山是一丁点儿感情都升不起来了。
当年全家逃难而来，两个哥哥都死了，爹娘又生了四个弟弟，再之后，爹也死了，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就靠她娘拉扯着，眼看着要饿死人了，她怎么也不会嫁给跟自己爹差不多大的宋山，还是做续弦。
续弦续弦，只不过是续，虽然也是正妻，但一辈子都得在原配的牌位面前磕头，自己的孩子也一辈子都得在原配的孩子面前低头。
更何况，宋山不是那种有了后娘，就变后爹的人。将秋氏娶进门后，反而对原配生的孩子更好了，尤其是他自己带大的大儿子宋大忠，更是百般纵容。反而对秋氏生的一对儿龙凤胎没那么热络。
每次秋氏看着宋山愁眉紧锁地为宋大忠打算，一会儿拿钱让他去学手艺，一会儿又买马让他做车把式，而对着自己当年差点丢了命生下龙凤胎，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她就觉得心寒。
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迈进鬼门关，秋氏一怀就是两个，孕期又处处受那兄妹二人的气，生的时候就遭了大罪，险些就这么去了。虽说宋山也说不上不闻不问，但也就是问问，从不伸手抱孩子，更没给她做过一顿饭。她拖着失血的身子，也得把一家人的饭做好。
这样伤人心肺的事儿，这些年秋氏不知经历了多少。本觉得也就这样了，可这两个月，因着伊人带来的生意，宋山和秋氏的关系亲近了些，倒比刚刚成婚时更像夫妻了。到底让秋氏生了些举案齐眉的想法。
但今天宋大忠对着自己的孩子，一口一个“杂种”的叫着，宋山竟然什么都不说，她是彻底伤了心。秋氏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山，回了里屋，从宋三梅怀里扯出两个孩子。
“娘！娘你要去哪？”宋三梅着急道。她亲娘去世的时候，她还小，可以说是秋氏一手带大的，和秋氏亲厚胜过亲哥亲姐。
“三梅，乖！”秋氏摸了摸宋三梅的头，但动作还是不停，拉着两个孩子起身，就往外去。
“你上哪？”宋山气急败坏地朝着秋氏的背影喊道，反了天了！这个家谁都敢给他甩脸子了？
“哼！自然是回娘家了，成天从家里往娘家搬，指不定咱家都空了，要不她那四个弟弟能长得窜天猴似的？”宋大忠冷笑道。
“闭嘴吧你！”宋山拉不下脸来去拉年轻的媳妇儿，回头骂了大儿子一句。
“我凭啥闭嘴？你老么哈赤眼了，好坏分不清，家里还有几个钱啊，我搜都搜不出来几个钱儿！”宋大忠癫狂地说着，完全忘了这事儿一直瞒着宋山。
“搜？你在家里搜刮银钱？”宋山大怒道。
“爹，分家吧！把钱拿出来，我的那份你得给我！别想少了我一分！”宋大忠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爹。
“我还没死呢！”宋山目眦欲裂。
宋大忠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二妹跟我走，想来她也愿意，我娘的嫁妆，也得给我！”
“愿意！我愿意！”宋二花不等宋山开口，立刻点头如捣蒜。
“老三......”宋大忠话没说完，转头看向宋三梅，她站在里屋的门槛里，手扶着门框，跟他们兄妹仿佛两个世界的人。“你们爱咋整咋整，与我无关。”
宋三梅听了亲大哥的话，不由得低下头去，脸上落下泪来。虽然大哥和二姐一直因为自己亲近秋氏，而不喜欢自己，但自己自小就知道他俩是自己亲大哥亲二姐，总也是没想到他们能这么无情的。
“好，好，好......”宋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愤，自己没死老大就要分家，还是该叹息老大不顾亲三妹。他连说了三个“好”，又捶了几下憋闷的胸口，转身就往里屋去。
他从没告诉过几个孩子，他们家的大笔钱财，从来都在他手里，秋氏从来没拿过一分去贴补娘家。就是贴补的那些，也是她自己做绣活赚的。
他回里屋不多时，就捧着一个匣子出来了，将里面的田地，银钱留出一部分，作为自己的棺材本，其余的均分成五份，每个孩子一份儿。将其中一份儿推到大儿子面前。
“拿去吧！三天内，搬出老宅子！”宋山不再看宋大忠一眼。
宋大忠没想到家里还有这么多银钱，一时间心里有点窃喜，幸好自己提分家提得早。又不满宋山的分法。“我成了亲，人多，不因该多分点么？”
宋山被大儿子的不要脸惊道，喘了两口气，又捶了两下胸口，才说道：“你成亲我还花了许多银钱，要算一算么？”
宋大忠听了这话，见好就收，带着媳妇儿就往自己屋里去，脸上甚至带了些喜色，完全忘记了自己上书院的名额被宋彬顶替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