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族？”一位年迈的族老硬撑着站起来，就算有拐杖作为依靠，仍然肉眼可见老人的双腿战栗着。不知是因为骤然听见“除族”二字，还是因为在这祠堂中等了一上午。“大山子，你可有什么说法？除族可不是随便说的！”
宋山朝着那位族老一揖到底，半晌才直起身来。
众位族老看着宋山这架势，互相打了个眼色，心知这事儿定然小不了。他们都是看着宋山长大的，他虽读书不行，但人踏实稳当，若无大事，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山哥，到底啥事？”一个与宋山平辈的兄弟忍不住问道。
“有你插嘴的份儿！”刚刚那位险些站不稳的族老呵斥道。他是宋山和那中年人的爷爷辈了，训斥起来也不无道理。
“无事，曾叔公。”宋山平静地开口。“大忠早年考上了竹桐书院。”
“什么？那为啥不去上？”刚刚插嘴的中年人也坐不住了，“豁”地站起来。
“宋义和陈茉香两口子，用宋彬顶替了大忠...”虽然早已知道真相，但宋山觉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还是心中绞痛不已。
在场的宋氏族人都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竹桐书院是他们宣州都排得上号的书院，若是想要读书走科举的路，在宣州这地界儿上，没人能不走竹桐书院的路。而读书讲究笔耕不辍，宋大忠已在家务农做零工几年，年岁又大上宋彬不少，本身也不是多好的读书苗子，这一来，读书这条路就算是毁了......
“此事...此事当真？”还是那位族老开口道，他是在场辈分最大的长辈了。
“曾叔公，你看着我长大，我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证据确凿了。”宋山苦笑道。“不瞒着众位，我早几日便知道此事了，无论从哪方面，都是不相信得紧。多方摆脱人后，我找到了大忠当面的试卷。”宋山递上那份带着竹桐书院标志的试卷。
所有人传着看了，心中明白，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啪”地一声，那位辈分最大的族老拍在桌子上。“宋义欺人太甚！哼！除族？便宜他了！”
“曾叔公说的对！顶替名额，送他们全家去见官下狱都使得！”
“他娘的！宋义一家子真是缺德带冒烟儿的玩意儿！”
众人这下明白了宋山的决定从何而来，原本还觉得是不是小题大做了的几人，此时心中恨不得给原本的自己几个嘴巴子。试问这事儿若是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他们都能提着刀砍杀了宋义一家子！
“将宋义、陈茉香、宋彬除族，宋初云...已是外嫁女，当年的事我查不到与她有关，宋家庄就还是她的娘家。”宋山不欲再多讨论，打断大家道。“至于宋伊人...”
宋山的停顿，本是考虑着，不想将伊人告秘的事儿说出来，毕竟没人会喜欢背后告密，又是告的自己父母的人。
但显然在座的众位误会了他的意思，曾叔公急切地开口道：“那孩子...咱们都知道，自小受挫磨，不得已自立门户，也算不得他宋义家的人了，大山子...你看看...能不能...能不能...”曾叔公想说“能不能手下留情”，但一想到宋义做的那事儿，他又说不出口。
“曾叔公，您说的对，伊人已自立门户，算不得宋义家的了！”宋山顺着曾叔公说下来。“而且...宋彬此次伤着，正是因着跟踪伊人，是宋义教他去的，摸清了路数好抢她山货的生意。”
将宋义一家除族的事儿是正午定的，午后就整个宋家庄都知晓了，一并知晓的，还有宋彬此次受伤的缘由。
虎子娘来的时候，伊人正在李婶子家的院儿里做着艾团的饼皮和馅料，虎子娘站在院外张望着，想开口叫人，却都有些局促。
还是虎子跟过来，脆生生地喊里一声“伊人姐姐”。
伊人抬头，便看见娘俩儿个站在门口，赶紧招呼他们进来。
虎子动作极小地伸手拉了拉自己娘亲，小声说道：“娘，这艾团的方子是姐姐挣钱的秘密，你站在这一声不吭，容易让人误会。”
“娘...娘没...没那个意思...”虎子娘一听这话，脸都急红了，她哪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呢？
“我知道，伊人姐姐也不会在意，但有心人可说不准。”虎子才七八岁，却成熟通透得不像个孩子，虎子娘时常觉得他像是比她还老成一般。
伊人离着远，听不清娘两个在说啥，但见两人携手说着话，走过来的样子，就想起自己的小团子，再过几年，小团子长大了，自己也能牵着她了，要是能做两身儿母女装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她就笑弯了眼睛，觉得今日的劳累都值得！
“伊人...那...那宋义一家子，着实是过分！”虎子娘虽然还在为刚刚自己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而愧疚，但还是开口道。
“怎地了？村正怎么处置的他们？”伊人昨晚在屋里，听到宋山说今日开祠堂，只以为是宋山因着宋彬顶替宋大忠一事，对宋义一家做了什么处置。
“除族！哼！这种人，没送他们去见官，都是村正心慈！”平时温温柔柔的虎子娘此刻都咬牙切齿起来。
“因着何事？”伊人一听虎子娘的话，就知道宋山没说是自己告的密，旋即一想，就明白了村正的担忧，在心里领下了这份好意。
“那宋义两口子给宋彬出主意，顶替了大忠去竹桐书院的名额！”虎子娘义愤填膺地说道。“不仅如此！你道宋彬昨天为啥伤成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伊人确实不知，一听虎子娘说起，就好奇极了，赶紧问道：“是如何？”
“那宋彬，是跟着你进了山！”
“跟着我？”这下伊人脑中如炸雷，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个念头儿冒出来。
宋彬跟着自己干什么？他是不是看见了那处自己找到的地下水？昨天她一直听见的“沙沙”声是宋彬？伤了宋彬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宋彬，那东西伤的会不会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