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放轻脚步，走到华清若身前几步远，威严初显的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怕吓到眼前人，声音低徊如叹“殿下，我回来了。”
华清若回过神，视线下移，眼睫轻眨，看着面前的糙汉子说不出话来，他阳光开朗的少年伴读呢？
曲安发觉他盯着自己的脸，不自觉的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这段时日的风餐露宿，将他一副好皮囊糟蹋个干净。
“咳，殿下，今日阳光好，要不要去小猎场走走？听说前几日往里投了些小动物。”
华清若闻言想了想，他好像又很久没出过门了，含笑点头“好。”
皇宫里有一处小型猎场，里面没什么大猎物，都是一些小兔子之类的，用来给皇子公主们玩的，可惜宫里就这么一位皇子，几乎没来过。
华清若和曲安到的时候，猎场的看守官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曲小将军还真把人请来了。
曲安想与华清若独处，便把官员赶走了，神神秘秘的带他来到弓箭处。
曲安在桌案上拿起一方木盒，献宝似的递到华清若眼前，语气中有几分期待“清若，这是我从岷南洲带回来的，送你的礼物。”
华清若一愣，原来他叫自己来是有东西送，随后就着曲安的手打开木盒，一张金弦银身的长弓映入眼帘。
华清若从中拿起长弓，试着拉了拉弦，发现以自己的力气竟然能拉动。
曲安拿过一支木箭递给他，笑道“试一试？”
华清若接过，有模有样的搭弓拉箭“是这样吗？”
曲安贴过去，覆上他的手“再抬高一点，嗯，清若果然聪慧。”
调整好姿势后，华清若手上一松，箭矢离弦，射出五十余米便失了锐气，徐徐下坠。
华清若眼底微凉，这还是曲安把着他的手射的，若是他自己，估计也就三十米左右。
曲安抱着箭篓鼓励道“多试几次，清若肯定能做的更好。”
“嗯。”
华清若又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熟练，进步飞快。
凝视着他认真的模样，曲安不由得看痴了，这样美好的少年，何苦将一颗真心都扔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一支箭擦过曲安颈侧射向后方，华清若淡淡道“我累了，一时失手，你没事吧？”
曲安怔怔的伸手摸上脖颈，触到一抹液体，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将心里话说出口了。
曲安敛目垂首，捻着手指血迹，说不上什么心情，伤心？其实并没有多少难过，早就知晓他心中父皇最重要了不是吗？
那一瞬间，华清若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擦净血迹，曲安掩去一切思绪，抬头一笑“没事，殿下累了就回去吧，在外待久了容易生病。”
华清若微微颔首，把弓放回木盒，想到刚才的失控，指着木盒抿唇说道“你送我回去吧，带上它。”
“好。”曲安笑着，眼底却盛着丝丝缕缕不自知的哀伤。
把华清若送回珠玉殿后，曲安心不在焉的出宫回家，今日两人算是不欢而散，只不过都在掩饰。
数日时间转眼便过，又是一次祭天大典，华清若没有要求去，华辰也没有来请。
晚宴也一样，华清若入夜会毒发，自然不肯出门去晚宴，由于当初的争吵，华明也没有来。
华枢留在淮南王府，华越今年只带了华舟一人来。
华识炀带着姜岚衣来赴宴，姜岚衣已经显怀，他们算是皇族里过得最开心的人了。
当然这一切华清若并不感兴趣。
除夕夜灯火通明，外面的繁华喧闹与皇宫无关，更与昭阳宫无关。
冷寂的珠玉殿一片幽暗，华清若正在抵抗落回海棠的发作。
中毒将近一年，华清若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承受蚀骨之痛，但是表面再平静，也不能代表痛苦消失了。
华清若蜷缩在被子里，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却孤身一人抵抗不该受的痛苦。
某一刻，神志恍惚间，华清若突然想起前几日曲安眼底的伤心，和完颜蓉的嘲讽，我真的，错了吗...
我好像看见曲安了，出现幻觉了吗？
枕边一颗夜明珠为暗夜带来一点荧光，曲安的视线对上华清若如雾水眸，心底深藏的那抹不自知的怨怼瞬间消散。
“清若...”
这声叹息太低了，低到没有落入华清若耳中，他仍然沉浸在幻觉的猜想中。
一只手贴上冰凉的额头，华清若感受到那股温暖，眼中朦胧逐渐褪去，虽然床边人的面容看不清晰，但他知道，是曲安。
幽暗里传来的声音极轻“愿清若，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温柔的音色如春日和风流淌在静谧的室内，载着美好的祝愿，驱散一室寂寥。
华清若缓缓合上眼眸，胸腔里那颗心依然毫无波动，但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感到愉悦和安心。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却仿佛有千言万语融入沉默间。
曲安眸光缱绻，靠在床边，借着微弱的荧光，安静的凝视华清若惹人怜爱的睡颜，直到卯时将近，留下礼物悄然离开。
华清若睡了数月以来最安稳的一个好觉，醒来后没有困倦，没有头疼。
拿起枕边莹白的玉佩，华清若眸光怔怔，有一瞬失神，曲安...
夜入皇宫一趟，天光大亮曲安还在补觉，被曲容沛从温暖的被窝里薅出来时，整个人都散发着极大的怨气。
“淮南王要谋反。”
曲容沛郑重的声音瞬间将曲安的瞌睡虫打跑，放下抢被子的手，曲安惊讶的瞪大眼睛“真的？”
曲容沛拿出一张纸条“今早陛下收到一条来自淮南王府的匿名消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陛下已经派人前去查探情况，如果消息属实，最坏情况你我可能要带兵出征。”
曲安接过纸条看去，上面言简意赅的写着淮南王意图谋反。
曲安心思一转，如果这是真的，那他所图谋的不就更容易实现了？
曲安盯着纸条沉吟道“既然是从淮南王府传出来的消息，告密之人肯定是参与此事的人，真实的可能性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