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忽然显出一抹亮色,渐渐泛出鲜艳的橘红色,仿佛被画笔涂抹一般,很快晕染开来,将遥远的天际逐渐铺满,整个天空都被映亮,从碧蓝如洗变成一片火红。
天降异象,实乃祥瑞之兆。
异国他乡忽然降落的少女,她明眸皓齿,乌黑的秀发高高绑起,奇装异服却不奇怪,她敢直视这片土地最高的掌权者。
少女的肌肤不是小麦色,白里透红,晶莹剔透,仿佛吹弹可破,五官小巧而精致,唇不点而朱。
她的眼睛圆溜溜,瞳仁染墨,被注视着,仿佛能将心中的懈怠全部驱逐,目光好似天空那般空灵。
这双眼睛是最特别的,犹如嵌了星辰,熠熠生辉,能和太阳比肩,比积雪还要清澈耀眼,不惹尘埃。
她高高举着十字架,被沐浴了圣光的十字架仿佛正被一团烈火燃烧。
尼布甲尼撒蓝眸中的寒气已然褪去,换上了一层不明意味的色彩,从牙缝里冷冰冰抛出几个字:“带她回宫,教她语言。”说完,转身离开。
示巴松了口气,连忙翻译给林音听:“王饶你不死了,跟我走吧,王说了让我安排教仆教你识字。”
林音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礼貌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一直保持平静与波澜不惊,但实际上内心早已动荡不安,惊慌反复沸腾,生怕一个不注意小命交代在这里。
围观的群众愕然失色,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被王上批准死刑的人还能活下来,对于林音的力挽狂澜,巴比伦人不能理解,虽不知缘由,却心生钦佩。
尤其是十字架圣物选择了林音,更令群众对她刮目相看,私下里称她为“女先知”。
走在路上,示巴靠近林音,紧抿的薄唇逸出淡淡的笑意,“你很勇敢,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
每次听见示巴口音蹩脚奇怪的中文,林音便很想笑,刚死里逃生的她忍不住放松,友好道:“也谢谢你为我求情啊。”
示巴摆摆手:“不用客气的,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音下意识准备脱口而出,停顿后,她想了想,随口编了个接地气又符合巴比伦文化的名字:“嗯……我叫耶律音。”
“好的,耶律音小姐,不过你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
林音眸色一变,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事儿,于是只好随便扯谎说:“这个嘛,我刚到巴比伦时,粗略学了几个字,刚好听见人们在讨论示巴外交官有多优秀,就记下了。”
“原来是这样。耶律音小姐,我们王吩咐你住在护卫长隔壁,明日开始有教仆教你巴比伦的语言。”
林音谢过示巴,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基本和梦里没差别,而且中文也有长进许多,热情好客,温顺绅士。
趁此机会,林音向示巴打听:“你们的护卫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示巴也来了兴致:“你说以法连先生啊,他年轻有为,自幼便进宫陪伴王上,是王上最信任及得力的手下,率领巴比伦的统军。”
林音点点头,想不到在过去,宋缙云还和尼布甲尼撒有这么一段故事,怪不得21世纪时,他跟小迷弟似的,整天不是“大哥”就是“老大”,原来是有这段缘分在。
现在,林音已经把以法连当成宋缙云的某个前世了。
轮到示巴好奇了,他犹豫一会儿才问:“耶律音小姐,刚才在下面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林音停下脚步,示巴的神情中不难看出担忧与不知所措,不论在哪片土地做外交官拜访,他始终都是心系自己国家的巴比伦人。
或许,林音能够慢慢感同身受一些历史上的真相,谁能想,这座辉煌的城市再过57年就会灭亡,再也无法复国,这个王朝也将彻底成为过去。
林音心中一阵伤感,她不愿直截了当说出残酷的现实,于是委婉回答:“那是缓兵之计啦,我确实有一点点计谋,仅仅限于取胜的计谋哦。”
示巴倒是会听重点,眉开眼笑:“这么说,耶律音小姐能够在军事战争上为王排忧解难!”
林音哭笑不得,这是个满心忠诚护主的外交官啊,她觉得示巴挺有趣可爱的,便顺着他的话说:“是的,我会帮助王取得最终胜利。”
其实林音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罢了,历史上的尼布甲尼撒不论是执政还是军事战争或建筑都非常出色,后期的名声将成为一代传奇。
二人抵达宫殿,白色灰泥墙与浅红屋瓦相得益彰,连续的拱形门与回廊,挑高的大面积客厅,令林音十分满意。
走到里处,四周开满了白色的月季,风中的月季花还带着清冽的浅笑,引得一阵淡淡的香气。
林音心旷神怡,遥想巴比伦的建筑都是如此富丽堂皇,就连普通的百姓也不差,如此,可见这个国家雄厚的实力。
示巴:“耶律音小姐,可还喜欢这里?”
“喜欢,当然喜欢!”林音转来转去,雕花大床柔软,房梁的灯饰更是明亮。
“晚膳会有宫人来预备,耶律音小姐,若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若有需要可随时找我,我就住在对面。”
林音笑着点头,目送示巴离开。
卸下一天一夜的劫后余生与疲惫,林音躺在大床上,觉得有必要好好休息,不管怎么说,命总算是保住了,接下来还得从长计议。
林音要想个法子与以法连搞好关系,他长得和宋缙云那么像,有了后世的交情,想必相处起来也不会很难吧。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获取尼布甲尼撒的信任,林音翻来覆去,越是想这些事,越是睡不着了。
既然尼布甲尼撒是认得十字架的,就说明他穿越前和穿越后是有联系的,过去的时间线和未来是一样的吗?林音觉得脑子很乱,越想越复杂。
性情大变的尼布甲尼撒令林音几乎不认识,想起昨日还历历在目的表白,她便一阵揪心的失落,来之不易的感情以为终于能在一起,不曾想一夜回到解放前。
爱人的怀抱失温,刀剑相向的那一刻,即便林音知道今非昔比,也还是被狠狠刺痛了。
为何幸福如履薄冰,稍纵即逝呢?
就在林音眼皮沉重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林音睡意全无,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谁啊?”
刚说出口,她忘了这里的人听不懂中文。
门外进来一个同林音差不多大的女孩,端着一盘精美的食物与水果,金色的长发梳成两个辫子,头顶戴着麻细编织而成的扁帽,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能说话。
“耶律音小姐,我是王派过来侍候您的侍女米塔。”
她卑躬屈膝,林音被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女孩,不仅是她的行为,更多的是她居然会说中文。
林音将米塔手里的餐食接过来,“我不需要侍候啊,谢谢你的好意,你还是回去吧。”
这是真的,林音从小一个人惯了,就是家里的管家保姆,他都很少受其恩惠与照料,更别说被一个几乎同龄的人端茶倒水。
米塔却红了眼眶,她竟直接跪下苦苦哀求:“不要!耶律音小姐,请不要赶我走,王、王会杀了我的。”说着,双眼因恐惧而流下两行清泪。
林音闻言失色,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只好先答应下来:“好好好,我不赶你走,你先起来。”
米塔恭敬起来,只是一直低着头,退至角落。林音看她像站岗一样小心翼翼,心中闪过心疼,却又不敢表示太亲近。
林音叹了口气,问她:“你多大了?”
“我十五岁。”
这么小!林音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国家的制度究竟是怎样的啊,这个年纪不应该在读书学知识吗!
林音继续问:“你为什么在王宫做侍女呢?”
米塔怯生生答道:“我是被父亲卖入王工做杂役的,护卫长可怜我,才举荐给王侍候,王……”
林音见她停下,追问:“后面呢?”
米塔的眼神虽始终看向地面,但里面的害怕与胆怯还是暴露出来,林音眉头一皱,想上前安抚又怕惊到她,于是只好放柔了语气,慢慢引导:“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好吗?”
米塔踌躇了片刻,林音耐着性子等她,终于等到她开口:“王不喜我侍候,把我赶了出来,示巴先生收留我成为他的学生。”
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嘛,林音眉头舒展,见米塔有所放松,她伸了个懒腰,刚起身步子还没迈开,谁料米塔竟‘噗通’一声再次跪下,嘴里说着:“我错了!不要打我!”
林音僵住,空气凝结,几秒钟后,她才轻轻说:“没人要打你,我也不会打你。”
趁米塔不注意,林音一个箭步冲上前,拉开她的袖子,青青紫紫、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道又一道。
“这是谁打的!”林音顿时觉得怒火中烧。
米塔慌乱地扯好袖子,摇摇头,林音见状,一边说:“好,我这就去找尼布甲尼撒问清楚!”
米塔急忙拉住她的袖子,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哽咽道:“不要!耶律音小姐!是王……王的命令是这样的,奴仆做错了事可以随意责打,在这里,女人的地位本就比男人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