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与观南在模样大变的灰原上漫步交流。
二者谈论佛法,论及修行,观南总是专注而真诚地回应,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道友慈悲,移山开谷,为此地生灵广播生机。”观南伸手接过一只掉落的蜘蛛,随后将其放在柏叶上。
湿润的风吹拂朱厚熜的脸颊,阳光透过交杂的枝干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朱厚熜懒洋洋地向前走着,心神无比舒畅。
“没有人天生喜欢苦寒,能创造舒适的环境,何乐而不为?”朱厚熜抬手挥开头顶的树枝,双手向前轻轻一推,眼前豁然开朗。
观南含笑点头,“山风清冽,岁月悠长,能观闲云赏落花,实为人生美事。”
朱厚熜许久前便听闻过佛子观南。
他是万佛圣宗佛首的弟子,也是佛门公认的佛子。
齐道一曾经评价他,“智慧如水,定心似岳。”
向来寡言少语的无极圣宗寒真虹,同样说出“可交”二字。
就连一向同佛门不对付的司马如龙,也同观南私交甚好。
眼前的白衣佛子,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
在尊卑等级森然有度的超凡世界,很少有像他一样视众生如一的人。
祖逖和刘琨带着一队精锐,跟在二人身后。
刘琨忽而抬头,看见为蚂蚁止步的观南,想起了关于这位佛子的传说。
观南是佛门中罕见的带发修行之人。
“烦恼丝不在于发在于心。”他以此驳斥圣宗内戒律派,更是放言,“身在红尘,心系众生。”
表山河游历,他在市井茶肆为老翁斟茶,田间地头与农人谈论天时,高门府邸同显贵畅谈佛经。
刘琨自问身怀伟力之后无法视众人如常,因而他格外敬佩观南
不知不觉,他们二人已经越过林木,行至山腰,再往上便是山巅。
朱厚熜抬头向上眺望,山峰刺破天穹,嶙峋的岩石上空升腾起若有若无的雾气。
“再往上走,就是封鬼之地了。”
观南手托瓷瓶,亦是向上看去。
他叹道,“人生应如长风,抚嶙峋,渡悲苦。”
两人都没有言语,但朱厚熜感受得到观南前来不是为了阻止他斩断黄河,而是为了心中慈悲。
朱厚熜踩在滑腻的苔藓上,一马当先直奔山巅。
众人的脚程很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堪称天工造物的血岩山巅。
“如此景色,世间罕见,难怪有无数人寄情于山水。”祖逖也曾饱读诗书,对文人墨客笔下之景颇为向往,此刻见到阴阳两分的奇景,更是心神涌动。
山之左,沉沉死寂,狂风在山石间穿行发出钻心的呼啸。
即使彼此间有一段距离朱厚熜也能感受到呼啸风中渗入骨髓的寒意。
“此风酷烈,不劣于玄君万古境天劫。”观南言道。
他念诵一声佛号,身后浮起淡淡的光轮,金光化作屏障将祖逖等人牢牢护住。
山之右,流水潺潺,一派生机盎然。
大大小小的泉眼,分布在巨大的山石间,溪流汇聚向山下奔腾。
“那里便是此处黄河的源头,也是封鬼之地,神汉在此布局水脉已被隐藏。”
朱厚熜也早就知晓,龙门黄河与外界的连接点被北斗戮神阵遮蔽。
若无法显现水脉真形,那斩断就无从谈起。
古往今来,到此处试炼者无数,大都被水脉显形的关卡所拦住。
可,朱厚熜并非一人在战斗。
龙纹壁。
褚红色的岩壁渗出血浆,不时有暗金色的龙纹在岩壁上如活物般游走。
日神羽人看到崖壁上突然出现的琥珀浆液如临大敌。
他眼疾手快将最后一颗自己负责区域的龙藓刮下,就朝远方的金光飞遁。
崖壁内镶嵌着三百六十具龙裔干尸,他们已经同秘境融为一体,会不断异化进入秘境中的人。
先前就有武陵国人误触了石壁上渗出的血,整个人便出现爬行动物的特征,瞳孔竖立嘴部长出了唾液腺。
而沾染琥珀浆液,更是会失去意识直接异化为龙形怪物。
齐道一眼眸忽睁,面前的龙尸彻底石化。
他拍了拍坐下的麒麟,朝最后一具龙尸而去。
龙纹壁有三重试炼。
第一阶段污血涤尘,要刮除岩壁上寄生的龙藓,而每成功净化一个区域,就会获得龙血精粹。
机缘伴随着危机,三块龙藓被刮除,就会引动通神级的血藤暴走。
日神羽人和武武国携手合作,已经摸清了血藤暴走的规律,龙藓就差东侧崖壁的一块就能清除干净。
第二阶段龙骨共鸣。
将之前获得的龙血精粹,注入崖壁镶嵌的龙尸中,就能触发尸体的记忆回溯。
击败过往的龙魂,便能够让龙尸石化,获得龙族战技。
可一旦失败……
肉身便会融入崖壁,灵魂困死在秘境中。
三百多具龙尸,有八具散发着玄君气息。
齐道一借助一气化三清的大神通,已经顺利石化了七具龙尸,更是在此过程中突破到了宙光境,只差一丝感悟便能登临五气。
试炼获得的龙血精粹,很大一部分被齐道一送予了座下的麒麟。
这只本就来历非凡的异兽麒麟,此刻更是四蹄翻飞神武异常。
齐道一来到了最后的一具龙尸前,这是一只三头龙。
?龙,应龙,螭龙三种不同的神龙特征出现在一头龙身上。
齐道一的目光,落在了龙尸后的金龙虚影上。
轰!
一座通天彻地的金色宝塔,从天而降,砸在山崖之上。
电闪雷鸣之音不绝于耳。
日神羽人一族望向上方崖壁。
“那位大人能夺下龙形吗?”有日神羽人治疗血藤鞭出伤口的胳膊,忍不住问道。
脱凡境的强者,语气中满是羡慕,“九道大神通,三件上品玄器,一件道器,除了这位大人还能有谁?”
声波阵阵撕裂虚空,玄黄之气压塌万古,龙尸在神通与法器的轰击下渐渐石化。
纯粹到极致的金光闪过,齐道一抚琴立空身上隐约有五色流转。
感受着手中龙形的气息,齐道一若有所思,“龙纹壁真龙形,龙形既是秘境的核心,也是那条金龙的真形!”
也就在齐道一攻击最后一条龙尸时,血岩山巅右侧的泉眼涌出黄水并且浮现星链的痕迹。
观南眼神中难得出现诧异,“有人在破阵!”
逆鳞渊,深渊底部悬浮着十二万九千六百面青铜镜构成大梦轮回阵。
寒真虹银发披散,弹剑作龙吟之声。
凛冽剑光击碎墨色雾气,寒真虹掠至一面最大的青铜镜前。
“一剑横空万古休,诸天俯首拜云楼! ”
手握宝剑,利刃斩敌。
他见到了镜中的孟婆,看着孟婆递出忘川水。
寒真虹挥剑自斩,刹那间他身体分裂为无数镜片。
孟婆古井不波的脸上满是震惊但很快又变成释然,“不知你如何破开往生镜,但少了一个孤魂也好。”
他摇起一碗忘川水,重复不知多少次的动作,向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泼去。
“忘了,忘了。”
铜镜之外,一道剑光盘旋,显出寒真虹的身影。
他再次挥剑,毫不犹豫地劈开铜镜。
“我从未进去,谈何被照!”
剑呜嗡然,寒真虹手中多出了一块逆鳞。
他并未直接离去,而是转身用剑挑起了一块碎裂的镜片。
镜中映出一道窈窕的倩影。
“轮回恶业,众生无辜,你不该为轮回而死。”
一张图卷横空,山水万象间多了一座道庵。
“归去!”寒真虹化剑入图。
一刹那间八万春,道庵所在桃花绽放。
寒真虹推开旧门,玄袍巫女弯腰拜谢。
“多谢玄君,救我脱苦海。”
寒真虹微微点头,“你可愿入世?”
巫女神情怆然,眼中透出一丝悲伤。
“友明皆去,空留旧人,我回不去了。”
寒真虹知晓巫女的心意,拂袖合门。
“此间事了,你可入我宗修离世道。”
巫女对着门扉行跪拜大礼,“丽水多谢玄君。”
剑光飞纵,桃花落如雨。
巫女痴痴地望着满天飞红,嗅了嗅指尖花香,脸上绽出笑容。
幽冥河,司马如龙执掌天劫刑罚。
曼陀罗开遍两岸,血色中杀机重重。
锦袍少年自始至终未曾绕路,笔直朝幽冥河中骨船而去。
摆渡人点起船头溯魂灯,撑杆划船雅声吟唱。
“半船阳寿半船魂,双生花开阴阳痕。九渡黄泉拾龙脊,谁叫幽冥不封门!”
司马如龙一声冷哼,身上飞出三枚令牌。
第一枚令牌发出幽蓝光芒,雷声响彻,乌云压顶。
幽冥河水迅速冰冻,一块黑曜石令牌悬在摆渡人面前。
血玉令牌大放光华,曼陀罗花热烈盛开。
天罚令,地罚令,人罚令,三件绝品玄器。
司马如龙立喝,“罪眼万象皆虚,罪耳无言天哭,罪身天枷禁域!”
天空中浮现血色冠冕,铁律刑纹锁住秘境的法则。
千万道律令锁链刺入摆渡者体内,将其因果彻底锁定。
“审判!罪业当诛。”
雷声轰鸣,刀枪剑戟齐飞,无数刑罚在一刹那间尽数施展。
司马如龙捞起幽冥河中白骨舟,白骨舟化作苍皇龙脊。
“幽冥河尚且需要龙骨做舟,真正的九幽忘川谁又能摆渡?”司马如龙嗤笑一声,曼陀罗绽放的血光映照出他华服上的龙凤虚影。
鱼跃涧,女武神正在狼狈地躲避鳟皇鱼的攻击。
他不时抛出手中桃木,空中也传来叮咚作响之音。
“这是第七次重复了,老头你到底有没有找到破阵关键。”
女武神挥手祭出冰魄结界,拦住了腐烂桃枝长出的桃妖。
自从进入龙门以来,她便处处受挫,在鱼跃涧秘境更是被这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给逼得越发狂躁。
一根飘来的枯枝上,王濬酣然入梦。
树上桃花开,树下草叶摇。
有白云悠悠,有虫鸣微风。
他猛然睁开眼,伸手朝虚空一握,“抓住你了,龙筋!”
不远处, 古朴墓碑陡然射出幽光。
两个埋伏的散修,也是瞬间祭出法器。
王濬怒吼,“大胆!”
司马炎按兵不动,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
哼哧哼哧,几个墨点小人悄悄爬上了他的衣角。
也就在此时,王氏宗祠一间密室中。
面容慈和的老者焚烧了司马懿的密信,黄铜盆上火光升腾。
王濬火光映面冷笑连连,“冢虎噬人,焉知玄鸟焚天?司马老贼你要血祭了洛阳,还要看天下答不答应。”
他来到宗祠中安排事宜,以应对千年之变。
面容宽厚的管家来报,“大人,柳烟全族尽数诛杀不留后患,方烘加入玄镜司已经兑换了五军破煞神通。”
“好!”他摆摆手,“留意寒门动向,顺同理念者扶持,道不同者杀!”
众人离去,他坐在木椅上轻抿茶水。
吐出一口水气,王濬不免自嘲,“善如朝露,恶似燎原,我王濬到底是善还是恶?”
他挥袖起身,“为了世家传承,大义又如何!”
世界缝隙,虚空风暴肆虐,创界境的玄君也会迷失在混沌之中。
楚浩然手握息壤,以他为中心,土黄色的护盾将众人牢牢护住。
雷犬忽然指着远处一抹紫意,“那是四余星链,敕命星台必在此处!”
众人闻言,面上大喜,“终于找到北斗戮神阵的阵眼了。”
楚浩然望着远方,逐渐清晰的圆台,亦是轻语,“该结束了。”
几处至关重要的阵心接连崩碎,隐藏在虚空中的仪表黄河连接点随之显露。
吞吐黄水的泉眼周围裂开缝隙。
水流从裂缝中向外流出。
一半沉重如铅的,一半闪烁着诡异幽光。
两股水流在空中交缠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朱厚熜仿佛看到了呼啸怒吼的黄河。
血岩山巅巨变,北斗戮神阵逐渐崩溃。
位于龙门黄河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地倒悬的危机。
不断有人破空裂云,携法器飞遁而来。
圣地,道脉,宗门,散修。
各大势力纷纷汇聚于此。
他们或是期待千年试炼的终局,或是想看看这个改变格局的人,亦或是凑个热闹。
所有人都默契地落在山巅之下,抬头看向水脉纠缠之中的那个年轻人。
所有人神情严肃,这是一次改变龙门黄河命运的尝试。
谁也无法预料此事成败。
少帝踏出了未央宫,站在帝屋树下,遥望北方。
他不断抚摸着金龙的头,安抚着越发躁动的龙魂。
“快了,快了。”
朱厚熜在万众瞩目中走上石台,目光落向那里表激流上方七道锁链构成的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