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城馆驿之内，韩鸾双目紧闭的躺在床榻上，在他的旁侧一名服侍多年的老仆正满面愁容。
“侯爷，镐京城内稍有名气的医者已经全部找了一遍，可是您的病。”
韩鸾干咳了几声，灰暗的面颊稍显些许血色，这才缓缓睁开眼叹道：“我韩鸾自诩是不服天命，但现在看来真的是不服不行了。”
老仆闻言低声抽泣道：“侯爷若是不在，幽北该怎么办。”
提到幽北，韩鸾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
“幽北有裕儿，我纵是死也能瞑目了。”
老仆也因为韩裕的缘故，从悲痛中舒缓过来。
“小侯爷确实是俊杰，大破凉国十余万大军，更是夺下他们引以为傲的九原之地，这泼天的功劳，老奴是做梦都想不到，就连这镐京城，如今大街小巷都在流传小侯爷的名字。”
“传裕儿？传他什么？”
“百姓们纷纷说，小侯爷乃是太老爷的化身，是上天赐给大周的战神。”
韩鸾笑了笑并未出声。
往日混球的儿子突然如此争气，身为父亲的韩鸾自然是喜笑颜开。
但眼下的局势，他更多的是喜忧参半。
暗地里，幽北和大周势同水火，但明面上，他这个镇北侯只是朝廷镇守边疆的大将，并不是天子分封的诸侯。
本来韩鸾最担心就是自己的儿子能否驾驭权臣，能否稳住的局势，能否在自己死后保住这块基业。
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忧确实是多余的。
乱世之中虽然需要懂得治世之臣，但若是没有统领六合，征战天下的将帅之才，再好的治世之臣也不可能带来太平盛世。
如今的韩裕上马能征战天下，即使是曹艋也只能在他的面前饮恨，再加上万山的辅佐，韩鸾相信纵然没有自己，他也能坐稳这个镇北侯的位置。
但韩鸾追求的乃是实至名归，而不是镇北侯府实存名亡。
“皇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老仆摇了摇头，“尚未有消息，估计最快也得等到下一次大朝会。”
大周祖制，每五天一次早朝，十天一次大朝。
每逢大朝整个镐京全部的文武官员都要参加，每次历时一天，所商议的也都是一旬之内天下所发生的全部大事。
镇北侯传承看似事情不小，但韩鸾很清楚，这不过是天子一句话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上什么大朝会商议。
当今天子姬弘平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要趁着韩鸾病情不断恶化之时拖延时机，好趁着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前熬死他。
“可恶的姬弘平，看来我必须采取点手段。”
“我口述一封书信你派人送去大将军府。”
老仆微微动容，“侯爷您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步棋嘛，为何？”
韩鸾满脸无奈，“大朝会不过是一个幌子，难道你以为到了那天，他就会松口？我若是他，完全可以再找借口拖下去。夏侯挚还欠了我镇北侯府一个人情，如今就是他该报答的时候了。”
老仆满脸无奈。
人情终有用完的一天，镇北侯府倾尽所有只为获得世袭爵位，如此大费周章，多年积攒的人脉悉数用尽，最终是福还是祸谁也不可预测。
“是，老奴这就准备笔墨。”
准备片刻，韩鸾深吸口气。
“夏侯兄，大凌河之诺不知可还记得？”
老仆抬笔，疑惑地望着眼前的韩鸾，“就这么写？”
“就这么写，写好之后火速派人送到他府上。”
“是，老奴马上派人去做。”
韩鸾说完最后一个字，身上的气力也随之被抽空，无力的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屋顶。
……
将军府，夏侯挚坐在书房中，手捧一纸文书面带笑容看得津津有味。
旁侧为他研墨的夏侯夫人见他如此神态也忍不住问道：“夫君因何发笑？”
夏侯挚侧目道：“镇北侯府真是英才济济，本来已经式微，没想到又冒出来这样一个少年英才，能让晋凉双方吃瘪，手段确实不凡。”
“少年英才？夫君说的难道是那个韩裕，听闻他确实是有些本事，可这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当不得真。就算他再有本事，难道还能超过咱们的颖儿？”
“颖儿。”夏侯挚陷入沉默。
夏侯颖乃是夏侯挚的儿子，年方二十一，兵法韬略却已经名满大周，不少人都称赞他是虎父无犬子，更有人预测他迟早要成为第二个军神。
可身为父亲的夏侯挚清楚，自己的儿子还是太过年轻，虽然精通兵法，但缺少实战，满嘴的韬略不过是花架子，咋呼一下那些不懂之人尚可，若是遇到真正的行家只会露出马脚。
相比之下，韩裕年纪虽小，但已经立下了无数战功，确实让人惊叹。
“恐怕是不能及啊。”
听到相公说儿子不行，夏侯夫人顿时不满了。
“你和颖儿一般大时，可没有他这个本事。”
夏侯挚夫妻本是青梅竹马，寻常斗嘴时互相揭底乃是常有的事情。
夏侯挚不想伤了和气，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他能有今天成就，靠得乃是多年征战的结果，若非那十八年的从军经历也不会有今天的“军神”。
“我们说颖儿，你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难道我说的错了吗？你二十一岁的时候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听着夫人的数落，夏侯挚满脸无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老爷。”
夫妻二人止住声，夏侯挚轻咳一声，“何事？”
“外面有人递进来一封信，说是老爷的旧友。”
“旧友，对方可曾表明身份？”
“来人说，老爷看完信就知道他的身份。”
夏侯挚推开门接过书信，看了看封皮没有任何特殊，拆掉火漆，方才看见抬头，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
“你先去休息。”
夏侯夫人深知夫君的习惯，点头道：“我让下人给你准备夜宵？”
夏侯挚摇了摇头，“今夜不用了，你早些睡，我等会可能还要出去一趟。”
“出去，这么晚了。”
夏侯挚轻叹一声，“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处理，行了你就别管那么多，早些休息。”
夏侯夫人点点头，走了出去。
夏侯挚这才拿起手中的书信继续往下看。
信很短，但在他的心中却字如千金。
往事也随着这封信再次浮现脑海，长叹一声对着屋外喊道：“让人准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