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后
王术走出看守所。
来接王术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主治医生兼好朋友——徐超。
徐超看见王术整个人沉默不语时，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按王术这货以前的风格，他不是在搞事情，就是在考虑如何搞事情。
可现在的王术，就像变了个人。
按理来说，精神病随时切换性格是很常见的病症。
可徐超就是有些不适应。
或许他真的把王术当成朋友了吧……
徐超用力拍了拍王术的肩膀。
他故作轻松地说道：“没啥大事，等这次风头过去后，哥们领你吃顿大餐！”
王术握住那没电的手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徐超只是精神医生。
他不是拥有读心术的超能力者，不知道王术在烦恼什么。
他很想与王术谈谈，但大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
对王术来说，四院里那间他住了十二年的病房，才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一切等回四院之后再谈。
当两人走到四院附近时，王术刚想下意识地朝四院大门走去，徐超便伸手将他一把拽住。
王术疑惑地看向徐超。
徐超没做过多的解释。
他只是说了句：“走老消防通道。”
王术没有提出异议，跟着徐超朝早已废弃的老消防通道走去。
这个老消防通道非常隐蔽，需要从旁边的居民楼里穿出去，才能看见。
但王术在四院住了12年，他对四院和四院周围的一切了如指掌。
进入四院
王术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病室，病室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例如墙角的皮搋子：
这是医生和护士们受不了他踹门，将所有门都换成往外开的。
于是自己就从用脚踹门，变成了用皮搋子开门。
可每次去厕所拿皮搋子太麻烦了，于是自己就买了一个。
例如天花板上的墨水：
小美是一名已婚护士，她总是喜欢在小本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有一次恶作剧，往墨水瓶里放了一块曼妥思，然后骗小美打开。
王术还记得，这墨水不仅喷到了天花板上，还把小美的牙给喷黑了。
例如只有三条腿的凳子：
那是院长总喜欢在沙发上睡觉，于是自己就卸下凳子的一条腿，当作武器守护在院长办公室外，防止有暴徒袭击。
例如……
有太多太多东西了，每个东西都有独属于它们的故事。
就是这些哭笑不得的故事，一点一点串成他这十二年来的生活。
突然，王术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嘈杂。
他拉开窗帘向外看去。
发现四院的正门口，早就被一群群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四院和蔼的保安老大爷，正和那群烦人的记者交涉着……
而其他病室里的精神病，因为窗外的纷乱嘈杂犯起了病。
无意义地大喊着，哭闹着，损坏眼前能看到的一切物品……
四院的护士和护工们忙碌着，不停安抚一个又一个病人……
整个四院不复以往的宁静。
“是因为我吗？”
王术拉上窗帘，躲在离窗户最远的墙角里，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思维破碎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分崩离析的现实。
“这都是因为我，这都是因为我，这都是因为我……”
王术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重复了多久。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到病床上。
徐超和院长在他的病室外激烈地争执着什么，谁都不肯退让。
小美见王术醒了，连忙跑到病室外，将徐超和院长叫了出来。
院长拍拍王术的肩膀：“好孩子，你就待在四院里，四院就是你的家。”
“你还不明白吗？！”
徐超指着院长怒吼道：“如今的四院就是王术的囚笼，你是想让他当一辈子不知烦恼的精神病吗！”
“那你来告诉告诉我，以他如今的状况离开四院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但肯定比待在这个囚笼里面要好无数倍！”
“你不知道就妄下论断，你配当王术的主治医生吗？”
“你把王术困在精神牢笼里，你根本不是个称职的院长！”
双方剑拔弩张。
徐超想让王术走出四院，让外面世界所带来的刺激一点点改变王术的思维；
但院长不认可这种激进的做法，这种刺激可以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负面的。
从王术六岁时，他就为王术治疗。
尽管王术调皮捣蛋，但院长早就慢慢的将王术当成了自己的孙子。
院长想让王术待在这个他熟悉的四院中，这样他的精神、他的身体起码还有一片安身之地。
两人都没有错。
此刻王术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再适用“半四院半外界”的治疗方法了。
以前王术的精神虽然混乱，但一直处于稳定的基调上。
就像不倒翁。
虽然会左右摇晃，但是不会倒下。
可现在王术的精神状态，却如一座根基腐朽的危房。
他的精神基调已经开始混乱。
如果再采用“半四院半外界”这种“刺激—安稳”疗法……
只会让王术那摇摆不定的精神更加混乱无序！
所以究竟是“加固根基”还是“重建新房”，就成了两人争执的点。
院长和徐超，都是为了王术好。
王术虽然是精神病，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沉甸甸的感情。
他看着原本要好的徐超和院长，此时却争执得面红耳赤。
“都是因为我吗？”
当王术哭着说出这句话后，院长和徐超才压住自己心底的怒火，停止了争辩。
徐超解开王术身上的束缚带。
他郑重地问向王术：“你是想留在四院，还是想走出四院？”
这种情况，只能由王术来抉择。
因为王术是精神病。
这是他自己精神的病。
王术看着眼前似是而非的四院……
如果没有他，这个四院就会回归到以往的宁静，不会受到外界的侵蚀。
可只要他在四院一天，像他这样可怜无助的精神病，就会因为外界的侵蚀，丧失掉他们的精神堡垒。
他还有的选吗？
王术一点一点看着这个自己住了十二年的病室，这个熟悉的病室，想要将每一寸图像印在自己记忆的深处……
良久，他擦干自己的眼泪。
“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