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苏老爷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他嘴角艰难地向上弯起,试图扯出一个能够缓和气氛的笑容。
但这笑容在他看来,比哭还要难看,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对陈阳说道:“陈小友……这份‘心意’,真是让老朽有些受宠若惊啊!”
“这可不是寻常物件,而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老朽活了这么久,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少,但是像这样品质的,确实是凤毛麟角,如此稀世之珍,我苏家……”
苏老爷子苦笑了一下,微微摇头,“实在是不敢收啊,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们苏家是强取豪夺呢。”
陈阳闻言,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动摇,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诚恳和歉意,苏老爷子的话语,并没有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他微微欠身,动作优雅而自然,语气沉稳而有力:“苏老言重了,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晚辈怎么敢让您为难呢?”
“这只手镯虽然看起来贵重,但在我看来,它不过是一只材质尚可的手镯而已。”
陈阳说的情真意切,“说到底,它也只是一件死物,承载不了太多的情感,无论这件麻花手镯背后有着怎样的历史和故事,它所承载的,终究只是物件的价值。”
“就算它再有价值,也只是一堆冰冷的石头罢了,怎么能和苏小姐的亲情相提并论呢?”
“而苏小姐母亲留下的那只玉镯,所承载的是血脉亲情和无价的思念,那是用多少金钱都无法衡量的,那是苏小姐对母亲的爱,对家的眷恋,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陈阳说完,苏老爷子看向陈阳的眼睛,只见他目光清澈如泉,直直地看着苏老爷子,眼神中没有丝毫的躲闪和游离:“打碎遗物,是晚辈无可推卸的责任,晚辈犯了错,自然要承担后果,不能让苏小姐伤心,更不能让苏老您失望。”
“于情于理,晚辈都应该进行赔偿,尽力弥补自己的过失,这只手镯,若能稍稍宽慰苏小姐之心,让她不要太过悲伤,减轻晚辈心中愧疚,让晚辈能够安心一些,那便是它最大的价值了。”
“否则.,....”陈阳两边嘴角翘起,抬手一指木盒,“它也不过是一件无用的摆设而已。”
陈阳这番话,再次将姿态放低,不仅仅是姿态,更是将自己的内心剖析开来,强调“赔偿”和“弥补”,弱化了麻花镯本身的惊天价值,拔高了苏小姐母亲遗物的地位,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一种赎罪,让人听起来觉得合情合理,难以拒绝,如果苏家拒绝了这份“赔偿”,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苏老爷子听完,心中对陈阳的评价再次提高了一个档次,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心机深沉,更是懂得如何拿捏人心,如何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脸上那丝勉强的笑容,也终于微微真实了一些。
他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如同两盏探照灯一般,仔细地审视着陈阳,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他手指轻轻敲击着装有麻花镯的紫檀木盒子,发出“咚咚”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陈小友……听你方才所言,你似乎……对这只麻花手镯的来历颇为了解啊?”
陈阳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瞒苏老,晚辈确实知道一些关于这只手镯的故事,也曾经听闻过它的传说,只是……”
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困惑,眉头微微皱起,“据晚辈所知,那只最为着名的麻花手镯,乃是当年那位倾国倾城的宋美龄女士的挚爱之物,它理应跟随它的主人,远在漂亮国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对于这一点,晚辈实在不清楚,为何会有一只如此相似,甚至……品相如此完美的麻花镯,出现在国内,确实有些不解?”
他这话,既表明了自己并非一无所知,也暗示了这只手镯可能存在的秘密,又抛出了一个疑问,将判断权交还给了更了解内情的苏老爷子,让苏老爷子自己去猜测,去判断,去做出选择。
苏老爷子听完,不由仰头发出了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这笑声中充满了沧桑和睿智,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用手轻轻点着那散发着淡淡木香的紫檀木盒,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陈小友,你所说的那一只,的确是举世闻名。”
“但你我眼前的这一只,与你所说的那一只,恐怕……并非同一只啊,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老朽自己才清楚了。”
“哦?”陈阳眉梢微挑,目光清澈却隐含探究地望着苏老爷子,语气里带着适度的惊讶与求知,“并非同一只?”
“苏老,莫非您——知晓这只手镯的详细来历?”他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苏老爷子闻言,原本带着几分客套的笑容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追忆之色。他眸光沉静,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仿佛在拿捏着某种珍贵回忆的边缘。
良久,他才轻轻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音,那声音却像落在两人心头般清晰。
“陈小友既知麻花镯与那位蒋夫人的渊源,”苏老爷子声音低沉,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却又透着莫名的郑重,“想必对这类顶级翡翠的来历,也略知一二吧?”
陈阳微微颔首,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谨慎的肯定:“略知一二,只是……”
他适时地露出些许疑惑,目光落在那盛放麻花镯的紫檀木盒上,“据晚辈所知,这等珍品多与崇古斋有些关联,却不知苏老此言……另有深意?”
苏老爷子听罢,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随即收敛了所有表情,面容肃穆起来。他缓缓点头,伸手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喉结滚动间,似乎咽下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崇古斋?”他放下茶杯时,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穿透了茶的热气,望向了遥远的过去,“陈小友或许不知,当年的崇古斋,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古玩铺子。”
“真正掌控着顶级翡翠资源与最高工艺的,另有其人啊!”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一字一句道:“此人便是——铁宝亭!”
“铁宝亭?”陈阳瞳孔微缩,面上适时地露出震惊之色,像是被这个名字触动了什么重要的记忆,“您说的可是……民国时期那位虽被称为‘翡翠大王’,却异常低调的铁百万?”
“正是!”苏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似乎对陈阳的反应颇为满意。
他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老派知识分子的威严与神秘,“世人皆以为麻花镯与崇古斋关系匪浅,却不知,那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铁宝亭此人,一生经手的翡翠珍品不胜枚举,但能被公认为其代表杰作的,仅有三件!”
苏老爷子伸出三根手指,一一细数:“其一,是那令人叹为观止的蓝水绿项链;其二,是为外交家顾维钧先生夫人黄蕙兰女士,将祖传朝珠,巧夺天工地改制而成的翡翠项链;这第三件……”
他目光转向盒中那只麻花镯,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敬畏,“便是这对麻花手镯,后来更为人所熟知的——‘宋美龄麻花镯’的原形!”
“一对?”陈阳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他之前所知的信息,确实多集中于流传到宋美龄手中的那一只。
“没错,是一对。”苏老爷子肯定道,“铁宝亭当年精心制作了一对麻花手镯,无论是用料、大小、还是工艺,都堪称双生,难分伯仲。”
“其中一只,后来被杜月笙杜先生买下,送给了他的小妾孟小冬,这才有了后来蒋夫人与它的故事,广为世人所知。”
说着,苏老爷子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为隐秘的信息:“而另一只……它的去向,却鲜为人知。它并没有流入沪上或者南京的达官显贵之手,而是出现在了一位……女袍哥的手中。”
“啊?女袍哥?”陈阳这次是真的有些愣住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袍哥,是清末民初四川等地对哥老会成员的称呼,向来以男性为主,女袍哥可谓凤毛麟角,且多带有传奇色彩。
苏老爷子看着陈阳惊讶的表情,不由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大惊小怪:“陈小友不必觉得奇怪。”
“铁宝亭这一生,看似风光无限,被誉为‘翡翠大王’,但他想不高调都不行,因为他的一生,几乎就是一部与各种风险周旋的历史。”
他开始讲述铁宝亭那些不为人知的坎坷:“1935 年,铁宝亭携带重宝,受邀赴樱花国参加名古屋博览会,并与小鬼子珠宝商依田忠合作,打造了那条蓝水绿项链,名声大噪。”
芭芭拉赫顿项链 hUttoN-mdIVANI
陈阳听完微微点头,这条项链自己是知道的,苏老爷子口中这条蓝水绿项链,其实就是后世知名的芭芭拉赫顿项链。
芭芭拉赫顿项链,英文: hUttoN-mdIVANI
芭芭拉·赫顿是漂亮名媛,其父为漂亮零售业巨头弗兰克·温菲尔德·伍尔沃斯,她是伍尔沃斯的女继承人。芭芭拉·赫顿项链,就是她在在1932年结婚时佩戴的翡翠珠链,由其父赠送。
这条项链正是出自铁宝亭之手,后来经过几次拍卖,?1988 年?:首次拍卖以 200 万美元成交;?1994 年?:再次拍卖价格升至 440 万美元;最后就是?2014 年?:在苏比港城拍卖会上以 2.14 亿港元成交,创下当时翡翠拍卖纪录,后被卡地亚博物馆收藏了。
现场拍卖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