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虫儿飞
“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家里最近有人寄信到米国去吗？”
“没有是吗？谢谢。”
“我真的不是你们国家的NhK电视台推销员，您误会了。”
“有人在家吗？”
另一边，希克主编在三桥町挨家挨户的上门寻找寄出老人与海稿件的作者，索性岛国的年轻人和中年人都懂一些听不太懂的英语，一路这样磕磕绊绊的问下去，他相信一定能找到创作出如此佳作的大作家。
在敲了一家半天门无果后，希克将这家名叫‘浅仓’的人家拍照记录下来，留到全部排查一遍后再登门拜访。
老人与海的作者，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来到东京十几日的他，将纽约大都会繁忙的工作放下，只为找出这部作品的作者，而这可是要冒着被解雇的风险的。
……
北海道，小樽市。
十二月底的北海道气温骤降，客厅里烧的水壶腾腾地冒着热气，卷发的中年女人用毛巾包裹住亮银的把手，将水壶从炉子上取下，走到铺盖着方格桌布的餐桌边，倒了两杯红茶。
居家生活的宫叶瑶难得图书馆放了几天长假，与一个多月前见渡边枫时的盛装打扮不同，在家里戴上黑框眼镜梳起单尾麻花辫的她，老土的如同上个世纪的遗留物。
“所以呢，你还是没有开口，问他喜不喜欢伱。”
宫叶惠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自己怎么生了个这样没用的女儿，明明简单到一句话的事情，她能拖到现在才慢慢说出实情。
“要不，我看你还是放弃吧，感觉你是没戏了。”
她对自己低下头用手指打转的女儿，给出自己的建议。
“不行，我要到他老家的地址了，他在乡下。”
宫叶瑶将手机的短信展示给母亲看，突然地站起身，披上厚外套，朝屋外走去。
“你干什么？外面那么冷还要出去，冻感冒了还要爷爷再背你一次去医院吗？”
宫叶惠美在身后叫喊，走到门口的宫叶瑶回过头，用一种坚定的从未见过的眼神回应，她张开嘴角，说了什么，然后推门而出，外面的天气再冰冷，也挡不住此刻火热的心。
“呜呜呜！”
渡边枫曾经来过的火车站台上，绿皮的蒸汽火车呜笛发出最后出发前的提示，匆匆忙忙出门的宫叶瑶小跑着登上火车，她除了身上的手机之外，什么行李都没带，支身一人踏上前往茨城县方向的列车，鼓起最后的勇气。
北海道单调乏味的冬季景象在车窗前快速划过，宫叶瑶随着火车行进而微微摇晃，从岛国的北地，用了一天时间，抵达了茨城县。
经过几班公交车的转乘，她终于在黄昏前来到了乡下，公交站台简陋的雨棚下，通过手机交流得知她要来的渡边枫，已经等了许久。
“突然过来找我，是有新作品了吗？”
渡边枫还以为宫叶瑶是和自己一样，写出了新的小说，正急着与自己分享，他打算开一家出版社的事，她也都知道。
《老人与海》的日文版，他已经提前一周交给了德岛社长，仍然是百分之十的版税，不过这次他打算第一批就发行二十万册，受制于篇幅所限，每册售价八百円，其中5％比例的精装版定价两千円，但数量十分有限，是提供给收藏者的。
伊川静流所需的五千万円投资，几乎将他手上的钱全部掏空，《雪国》和《半泽直树》赚到的现金也就六千万円不到，除去近四百万円的购车费和日常开支，他目前账户上还剩下八百万円的存款。
而宫叶瑶的《无人生还》，获得了乱步赏后连印了近八十万册，每册两百円的版税，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富婆了。
“渡边君，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又一次的，宫叶瑶提出了交往的请求，晚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落在她与他之间的脚边。
要是他还不接受的话，我就真的要放弃了。
宫叶瑶抬头望着渡边枫，等待沉默的他，给出最后的回应。
渡边枫没想到宫叶瑶不远千里过来，居然是再次向自己表白，上回在东京的电视塔上，那种烟花盛放的气氛下，自己隐约是动了心的，只是并没有回应。
而当下呢？乡间的公交站台，周围铺满了方格状的田地，冬天的时节万物荒芜，实在没什么暧昧的氛围。
他伸出手，用行动表明了意见。
两个孤独的身影，彼此融为一体。
“可以哟，瑶酱。”
这世上的爱情大部分都不是在风景如画、天气正好的环境下生成的，他不再迟疑、犹豫了。
这时下一班公交车进站，得到了确切答复的宫叶瑶，挣脱开怀抱，跳上返程的公交车。
“我只有这一天假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可别忘记叫我，”宫叶瑶在车窗边，对着渡边枫笑着说，“要叫我亲爱的，瑶酱。”
公交车亮起尾灯，返程离去，留下渡边枫一人，在原地目送它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家的渡边枫，将手机LINE帐号上宫叶瑶的昵称备注为‘女友’。
有了正式女友的渡边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都怪宫叶瑶一击即脱，确定了关系就又跑回北海道，其实他的家还蛮大的。
说到他家，渡边枫在二楼的卧室，正和邻居浅仓家相邻不到三米，两家共用一堵围墙，夏天的时候墙上爬满青藤，还有随风飘摇的牵牛花。
而卧室窗户的对面，真司叔和晴子阿姨已经从东京回来了，正对他窗户的那间屋子，是浅仓真央的房间。
渡边枫打开窗户透气，掀开窗前盖着布的电子琴键盘，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
给好久不用的电子琴通上电，试了几下有些失真的琴音，渡边枫坐了下来，不再弹奏那些曲高和寡的名曲，而是将儿时常会哼在嘴边的小调，边弹边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对于前世的记忆模糊不清，但渡边枫却依旧能哼出它的旋律，他查过这个世界华国的曲库，并没有这首歌的存在。
隔壁窗后躺在床上看漫画书的浅仓真央，悄悄拉开了一道缝隙，静静听他唱着这首小时候渡边枫哄她的儿歌。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自己会这般任性呢？
浅仓真央想着，是从渡边枫不怎么重视她开始吧？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她跟着哼出童谣，中文歌里只有这首，她才会唱。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渡边枫隐约听到不同的和声，嘴角一抹扬起。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叮！‘我行我上’任务完成，获得职业级音乐技能。”
终于，在三个月时限的最后几天，这项任务被渡边枫没抱太大希望的完成。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某个任性的少女，流下几滴眼泪。
……
“这位女士，我们这里的办公区，那是文京区cbd里最好的。”
西装革履的房产中介领着辞职后仍是身穿女性职业裙装的伊川静流，流利地介绍起出租的写字楼层。
“步行到车站不到十分钟，周边餐饮酒店设施齐全，要不是没钱，我自己都恨不得来上一套。”
头发恨不得抹上半瓶定型胶水的男中介夸夸其谈，伊川静流踩着高跟鞋，仔细看过这一层写字楼的每个角落，她只打算租下一半。
公共电梯两部，卫生间一处，茶水间一处。
半层可用面积约五百平米，大办公室两百四十平米，可供二十至三十人办公。
独立办公室四间，分别为三十平米和二十平米各两处，会议室一大一小，占据了六十平米和三十平米的空间。
此外，还有二十多平米的长条形空间可以当做杂物间。
“每3.3平方米的月租金一万三千円有点贵了，抺个零，一万円吧。”
看完了设施，伊川静流抛出她的价码。
男中介听到这样的砍价，表情顿时变得苦涩，点头哈腰的劝说，“一万円也太低了，这样吧，一万两千円加免三个月物业费，你看怎么样？”
伊川静流听完后二话不说的迈步离开，这里又不是千代田或港区，哪怕是A级写字楼的租金也就在一万円上下，这栋大楼刚建成，还没几家会社入住闲置率很高，她有谈判的底气。
“别走啊，好好好！一万円一坪(3.3平方米)成交，不过首签至少三年，要交半年的押金。”
男中介拦下伊川静流，这冰山美人比他还高上两三公分，穿上高跟鞋后更有压迫力，他咽下口水，同意了伊川静流的条件。
“别忘了还有你答应的，免三个月物业费。”
伊川静流提醒起对方，刚才开出的条件还有一项。
“行行行，合同我都带了，今天就能入住，不过离一月一号还有三天，咱们从2013年1月1日开始算，这三天算我们公司白送的。”
男中介一口答应下来，其实只要租金不是特别离谱的情况下，闲置率一半以上的写字楼都会更愿意把办公室租出去。
这样算下来，光办公室的月租金，差不多一个月150万円，一年下来就是1800万円，是笔不小的开支啊。
伊川静流签合同前，用手机问过了渡边枫的意见，他那边没什么好说的，这价格还算合适，除了办公室租的稍微大了一点，刚注册成立的出版社目前还只有伊川静流和他两个人而已。
对了，出版社的名字叫做，百草书屋。
……
在乡下的第二天，渡边枫和浅仓真央跟着担任废弃村小学管理员的父亲渡边和也，参观了他们待过数年的小学校。
“八千代町桧原村小学，多贺分校。”
学校门口的一侧，竖立着桧木板制成的门牌，久经风雨过后，洗去了数十年的风霜，留下岁月的刻痕。
渡边枫跟着渡边和也走进门，这所乡下小学没有气派的大门，仅仅是做为一栋占地面积稍大一点的两层木质建筑，从上世纪五十年代一直存在着。
学校侧面是场露天的球场，有简易的篮球架和缺了网的球门，上面的油漆有些老化脱落，看来是有一阵子没有维护了。
换上门口的室内鞋，里面铺着上好的柚木地板，当初建立这所小学时，桧原村的村民们不惜工本，用料和作工都是最用心的。
走过玄关，是一排排的储物柜，上面各自贴着学生的汉字姓名，渡边枫找了一圈，自己的名字早就被替换掉了。
而在角落处，他居然还能发现‘浅仓真央’的名字，看来学生的数量的确是减少了许多，在渡边枫上学的时候，这里还很热闹，否则他的名字也不会被后来者换下。
站起身，渡边枫走过长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从黑白颜色的照片一路清晰变成彩色，内心深处的记忆也浮了上来。
一张装裱在相框里的彩色照片，是纪念零几年初时学生毕业的合照，渡边枫停下脚步，在右起第二排第三位，找到了一名唯独不笑的学生，那是魂穿后两年的自己，还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
“小枫小时候很喜欢笑的，十岁得病休养过后，感觉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当时把我和他妈妈吓坏了，到东京的大医院找了不少教授，还好后来又恢复正常了。”
人到中年的渡边和也看到这张照片，上面正中的位置，有他年轻时的模样，一边挨着他的，是同为小学老师的妻子，他们先是同事，然后才是恋人、夫妻。
他莫名的有些怀念起过去，当年竞争失败跑回乡下的自己，郁郁不得志时遇上的她，现在他反倒要庆幸自己当初的失败，才能短暂的，和她相处十几年。
现在的渡边和也逐渐看淡了一切，曾经好胜要强的自己、失意郁闷的自己、重燃生活乐趣的自己，此刻回过头来看，也不过是他人生途中的片段，他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生活，不带一丝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