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结拜
吞巴府有什么？
李明晨看了看黄笙，黄笙又看了看小谭，冯老道爷依旧傻乎乎的笑着，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齐六已经走了，但他又还没有走。瓜州是吞巴府的领地，也是各方争夺的重要一环，如此重要的地方，错综复杂的关系其实已经在房间内几个人的预料之中。然而真个设身处地之时，他们发现自己还是大大的低估了此时局势的复杂程度。
仍旧还是那个问题：吞巴府有什么？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德勒府很早就在此地安插了间谍，长久的潜伏，只待关键时刻的出击；桑珠府看似没有身处局外，但不要忘记了，陇右终究还是桑珠府的领地，他们的底蕴虽弱，却以格西府为跳板，用商行的方式施加了自己的影响力。
那么，真正拥有过瓜州的吞巴府，他们又留下了些什么？
仅仅只是洛桑群培表现出来的手腕么？
吞巴府会不会也有自己的势力在伺机而动？又或者说，吞巴府的的确确就是几方势力之中最弱的，他们已经在洛桑群培的死亡中被彻底打懵了？
目前来看，那些与他们打出了默契的人虽然说是吞巴府一系的贵族，可真正出面与他们谈判的却是代表桑珠府和格西府的齐六。或者说，吞巴府本身就那两府有些只可意会的妥协？
还有齐六暗示的旭日商行。那里可能的确囤有他们目前朝思暮想的东西，可是那会不会是陷阱？如果不是，里边又放着什么东西？
在座的几个人都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战争的迷雾已经扩张到了极致，整个瓜州就仿佛一杯被彻底搅混的水，众多的势力各怀鬼胎，周围全都是其他人的蛛丝马迹，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猜透其他势力的所思所想。
正因为猜不透，于是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大家都情缘再等一等，等到局势稍微清明一些，才能够做出新的应对。
然而这不过只是一州之地，尚且还弄出了如此复杂的局面，整个陇右又是什么情况？
甚至于都不用那么宏大的背景，就只是这间房里还坐着的几个人，他们每人的想法就一定相同么？
黄笙的脸色绷得难看，他是实在不清楚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一条路能走。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一一划过小谭姑娘、李明晨，眼神一点点坚毅下来，一点莫名的光彩在他的眼中浮现。这身着火红衣衫的好汉一拱手，低声说道：“两位，不论怎么说，咱们如今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方才那唐古坨的使者说得不错，咱们之间，仍旧还是各有心事。敌人们已经展开了联合，咱们的实力本身就还不够，依我之见，咱们得真正的通力合作，才有机会与他们抗衡。”
他这些话说得诚恳至极，叫人挑不出错来，于是李明晨与小谭也就不吭声，听他继续说，希冀能听到些别的有用的讯息。
黄笙说：“我黄笙虽然不济，倒是真想为瓜州做点事的。我是素乐人，也是全州素乐人共同的名誉族长，族人们过得好不好，这便是我要关心的事情。眼下事态诡谲，我想，咱们还是坦诚一些为好——无论怎么说，咱们最起码还有统一的敌人。”
他说着，闭上了眼：“不瞒二位，其实我与沙州伊州的义军是颇有联系的。更准确的说，我这焚香亭，便是义军的头领周二先生资助成立的。”
穿着红杉、一如火焰的年轻门主站起身，掏出一个小小瓷瓶，轻轻搁在桌子上：“这是一瓶‘辟谷丹’，两个月前就有人大肆采购过。”
不等其他两家吃惊，坐在一旁的冯老道爷插嘴了，老道士说：“小黄，这事你能给他们说？照我看，这女娃子可未必与小周他们是一伙的！”
老头子仍然还是傻里傻气的模样，但说的话却着实透露出一定的讯息量。不过他也可能是在顺口胡说，毕竟小谭对他们也隐瞒了许多事，谁也不能放心小谭究竟是什么立场。
这姑娘的来历神秘，这也罢了，偏偏她在外也有一支秘密的手下，西来寺被灭，她也算参与者。没有她叫上的小青，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如此漂亮。
这种情况下，搬出老周的名号虚张声势，也是无可厚非。
“哈。小周。”小谭笑了起来，语气嘲弄，“看来那位大名鼎鼎的周二爷也不简单，轻而易举就在瓜州布置下了自己的人马。”
冯老道爷呵呵一笑：“女娃子，我也晓得你的身份，我也晓得你的来历。依我老头子之见，大家都坦诚点为好！不怕告诉你，我们瓜州分坛的十来个老帮菜这些年还能苟延残喘、还能有些成就，靠洛桑群培那胡儿的一点点救济粮可不够！”
这已经算是打明牌了，老头子明示他们活到如今、有些成就，与周华良的资助不无关系。
黄笙也承认，整个焚香亭门派，也是周华良提前许多年就在资助了。
甚至于黄笙的那句“大肆采购‘辟谷丹’”，本身也是在提醒小谭他们与周华良的关系之深。
辟谷丹的确是好东西，可是大肆采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有人在扩大这东西的产能！
这种丹药一炉虽然烧成的多，可整个焚香亭才多少人？全部拿来烧丹也供应不上的！这就意味着，除了他们焚香亭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参与了这件事。又或许，除了焚香亭之外，还有人掌握着这门丹的丹方。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焚香亭的确很可能与周华良部义军关系匪浅。
除了军队调动之外，平素几乎就是没人会囤这东西的。毕竟瓜州人把这东西完全就当个笑话。
再联想到先前黄笙曾经言语间提到的只言片语，很显然就连焚香亭自己，也是一直在囤这玩意儿的。
这东西就算保质期再长，囤了却不卖，又该是为了什么？
小谭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是我不够坦诚了。”
“所以你可以坦诚一些，弟妹。”李明晨适时插了一句。
这绰号“雪狮儿”的好汉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老黄直爽，我李明晨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不瞒你们说，我这个人孑然一身，没有兄弟跟着我混饭吃。不过……”
喝空的茶杯就在他满是老茧的手指间翻腾，李明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我虽然不济，总还是有些朋友卖我面子的。这些朋友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大多数是市井底层的人物。但有的事情，请他们帮帮忙还是能做的……譬如说，我有一些朋友就是做火工道人的。”
火工道人原本是指寺庙里的厨子，但唐古坨人由于信觉士会，所以也就沿用了这个称呼。胡儿们打起仗来时补给主要靠抢，但是眼下毕竟还没打到这里来，太平岁月，这兵营里的后勤却是不能不要的。李明晨说他有一些朋友是做火工道人的，那么只要稍加操作，给胡儿们吃的东西里加点东西……
这也是了不起的能量。
小谭看着眼前的两个家伙，心中暗暗吃惊。
这二人看似平常，其实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以李明晨为例，这个人小谭接触下来，最大的特点便是讲仁义、朋友多、会来事。这种人天生就有亲和力，只要运用得当，能够做成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至于黄笙，这人虽说接触还少，但短短几日接触下来，却给人一种稳重、靠谱的信任感，似乎具备着领袖能力。仅仅看冯老道爷安安稳稳陪着他在这里如此之久，就可知黄笙的手腕如何。
想到这里，小谭也就不再迟疑，迅速将自己在外的手下、与桑珠府格西府建立的关系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小姑娘的叙事能力已经有了进步，内容不长，却将重点都说了一遍，也略去了一些细节，听得二人不断点头。
末了，小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说：“二位哥哥，小妹一个女子，在外行事多有不便。蒙二位哥哥不弃，愿与二位结拜为兄妹，从此以后，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此言一出，黄笙看了看李明晨，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姑娘被齐六称呼为“殿下”的事还历历在目，她的目的也不明确，却选择了用“结拜”这种办法来拴住他们……嘿嘿，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冯老道爷老而不昏，不动声色的扔了个辟谷丹进嘴里。糖分的甜味很快就占据了老头子的口腔，也压下了老道士想说的内容。老道士咂着嘴，心想这女娃子好重的心机，这会儿就在培养自己的心腹了，哼哼。
小谭就这样看着黄笙和李明晨，心却飞到了杨树坪。
她有些恍惚的想，培养这二人事小，主要还是给小鱼弄点家底。听小青说，小鱼已经有了两千多的手下，可惜不是土匪山贼就是镖师行当，有两个自家兄弟帮衬，应该就好得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