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分歧
结拜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李明晨和黄笙这种人并不计较身份高低，主要还是看脾气是否对胃口。就如李明晨来说，他对打短工的帮闲鲁贵都肯倾力相助，对于真正有权势的胡儿贵族们却拔刀相向。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什么都可以迁就，但唯独对于自己的心是不能迁就的。
小谭这姑娘脾气不好，心思也不浅，但李明晨与她共同经历过涌泉庄的冒险，那种生死之间的情义却是无法磨灭的。他还记得小谭和小青压制住两头大老虎时的情景，没有这姑娘，他们几个人当时就会死。
那是过了命的交情，岂能随意摒弃？
所以他对结拜并不排斥。
黄笙的想法则更加务实一些。为了达到目的，他连林芝这种走狗都能结交，何况眼下正是做事的时候。
当下三人寻了五谷、香蜡、神像，就地结拜，一个头磕在地上，就此兄妹相称。黄笙因为年纪最长，故此做了大哥；李明晨年纪小些，做了二哥；小谭姑娘年纪最小，做了小妹。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结拜”一事在此时的世道上是极受重视的，几乎所有人对此事都不敢怠慢。一旦一个头磕在地上，那就是真正的兄弟姐妹，兄弟姐妹的事须得尽心办到，否则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类、玩弄感情的人渣，要受到整个社会的斥责。
是以在这场结拜中，小谭姑娘终于透露出了自己的真实名字，这是她在对这场结拜负责。
然而当她的名字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别说李明晨黄笙了，就连一旁看戏的冯老道爷都扯下了两根胡须。
那名字代表的意义实在是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了愣。最后还是李明晨反应过来了，率先磕了头，黄笙才反应过来。
对于李明晨来说，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原则，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关系？
结拜完了，几个人又谈了谈日后具体的一些措施，最后话题还是绕回了原来的方向。
黄笙重新沏了茶，给自己的老弟老妹都递了一杯，又双手捧了茶给冯老道爷。老道士朝他露出一嘴蛀牙，美滋滋嗦了一口茶，发出满意的叹息。
老道士知道自己就是做事的，怎么做还得他们年轻人商量，他是乐得清闲。
他清闲，几个年轻人可就挠破了头。具体来说，主要还是意见对不上所致。
黄笙不同意轻举妄动，李明晨不同意继续窝在耀莱客栈，而小谭则表示想要与喻超白接触，两方人马汇聚一起。
这三个想法其实就是主动出击与否的矛盾，黄笙不同意出击，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局势的不明朗，不能打草惊蛇。小谭的看法则是李明晨的看法的衍生，她认同应该主动出击，并且希望毕其功于一役。
黄笙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头：“妹子，不是我当大哥的不许你们夫妻见面。你想想，咱们两帮人马一接触，倒是的确人手充足了，可是目标也就太大了。那齐六虽说与咱们勉强算作合作，可是他们不还是唐古坨人？嘴上说说要与咱们同进退，岂能尽信？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
他这番话不得不说是极有道理的，齐六嘴上说着还留了东西，可是谁能证明？万一那是个陷阱，那就坏了。
对此，小谭的看法却是截然不同的。
小谭双手捧着茶杯，感受着杯中热水的暖意，说道：“大哥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是咱们毕竟是起义，与胡儿们拖不起的。”
说着，她指了指窗外。
窗外的雪仍旧密集的落下，长长的冰溜挂在房檐上，就像某种溶洞中的钟乳石，透露出十分的寒冷。
“两位哥哥，你们也看到了，这雪自那日突然下起，许久都不停，足可见下得极不寻常。咱们这地方，什么时候下过如此的大雪？我是个没做过农活的人，但这么大的雪，百姓们的柴火要去哪里找？没有柴倘若只是冷，兴许还能忍一忍，可如今封了城，到处都在杀胡儿，百姓们哪里敢出门？不出门，家里的嚼谷又从哪里挣？”
小谭满目忧色的看着窗外，不住叹息：“可那些胡儿们不同的。他们有粮仓，有储粮……这样大雪天，又封了城，街上又到处都是兵、到处都在杀人，格西府的粮铺没了运输，那些粮食可不会从斗里长出来的！百姓们耗不起的！”
这些话说得也极有道理，他们这些人靠着辟谷丹还能支撑着，可是辟谷丹的储量能够供应整个全城的人吗？
黄笙面色也难看，他是个考虑周到的人，来前已经吩咐焚香亭门下停止一切活动，全力辅助王老爷子炼丹，以备不时之需——可王老爷子就是把自己分成一百个，也是不可能炼出那么多丹药的！
小谭的话外之音他们都听明白了，他们再怎么说也只是义军，是要承担建设义务的！放任百姓们不管，那这义军与胡儿们又有多大差别？
两兄妹就此互相干瞪着眼，谁都知道对方说得是有道理，可是谁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李明晨看了看二人，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他捋了一下二者的分歧点，决定从矛盾成因方面入手。
“大哥说的有道理。但是小妹说的也没问题。”李明晨慢吞吞喝着茶，一手做出手势比划着，“义军、吞巴府、桑珠府和格西府，再加上一个德勒府，谁都知道咱们这边才是实力最差的。吞巴府也不一定就退场了，看起来确乎是不好动手。”
李明晨想了想，努力构建着自己的语句，试图让自己说得更清楚些：“所以我的看法是……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哪一家。”
这句话他停顿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说出来，这是他绞尽脑汁才分析出来的根本矛盾所在。
小谭声音清冷：“最大的敌人肯定便是德勒府。”
“如何见得？”黄笙果然没有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而是摊开了手。
站在他的角度，他是不认同小谭如此武断的断言的。
不错，他们目前的确是与桑珠府格西府在合作，杀的也的确是德勒府的手下，甚至于齐六还提到了格西府留下来的“礼物”。可是谁能保证那个齐六就没有设下陷阱？
无论胡儿们内斗再如何厉害，那都是胡儿！
李明晨苦笑了一下。这问题他没法回答，只好看向小谭。
小谭说：“因为除了咱们之外，瓜州本地最弱的一方就是德勒府，而他们比咱们更加遭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