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灵川眉头微动，但笑容保持不变。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貌啊。哪怕她现在的外表再可爱，本质上还是几个月前在白松城北郊杀掉灵蕴宫好几个人的怪物。
谁会以为她真是人畜无害？
她把兔头和兔身都扔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咽进肚里。
“咦，味道不错。”
“阿莲姑娘要是喜欢，我让牧场定期给您送几只兔子，打打牙祭？”
“好啊。”阿莲擦了擦嘴边的血，但没擦干净，贺灵川从怀里掏出白帕，蘸水打湿给她。
“要生的，还是要熟的？”
“生的。”阿莲拿白帕擦了擦脸，帕子一下就染红了，“熟的有什么好吃？我试过两次，那肉又老又硬。”
“想是没吃着好吃的。”既然她喜好糕点甜食，贺灵川就判断她的味觉与人类相差不大，“人间的美食千滋百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能拿去做菜，煎炒烹炸，五花八门！”
灵蕴宫里一定有大厨，但人家烹饪的饭菜，一定不是为阿莲这样的实验品准备的。
段鹤云纵然对她有感情，却没想过在这方面要对她好。
对他而言，食物不过是满足最基本的需求。
阿莲眼珠一转：“你说的这些好吃的，白松城里也有吗？”
“那是当然。”贺灵川一脸的理所当然，“人越多的地方，饭菜越是好吃，花样也越多。我今天带给你的点心甜食，不都是从白松城来的么？尤其今天晚上城里过大节，要踩街，要放烟火，街头街尾全卖这些好吃的。”
阿莲咽了下口水，但是说：
“我不信！”
“不信？”贺灵川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推进花园，“瞧，这是我从城里买回来的酱牛肉，你尝尝。”
什么东西？阿莲嗅了两下，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一瞬间，奇奇怪怪的味道袭击了她的味觉，让她愣在原地。
贺灵川耐心等了好一会儿，这小丫头第一次品尝人类的正常食物，需要适应。
阿莲足足呆滞了十息，才抓起剩下的酱牛肉，大口啃了起来：
“好吃，好吃，还有没有？”
天哪，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贺灵川两手一摊：“没了，原本是我随意留着下酒的，买得不多。白松城里比这还好吃的东西，不计其数啊，你知道不计其数是什么意思吗？”
阿莲的学习很好：“知道，就是很多很多，数也数不过来。”
“对嘛！你要是肯和阖卢天神签下契约，以后隔三岔五就能去白松城大吃一顿了。”
后面这句话出来，就是展示自己的目的：
他跟阿莲提这么多白松城的诱人之处，无非是要帮着灵蕴宫、帮着阖卢天神劝动阿莲开口同意！
这里是莲谷，阖卢天神每时每刻都在监控小世界中的一切，贺灵川可不能让阖卢天神这个时候对自己起疑心。
但他又得确保，阿莲会对段鹤云施加压力，令他尽快带其外出。
他这里图穷匕现，阿莲也是一愣，随即陷入思考。
在吃到美食之前，段鹤云向她保证的外出，只是空头支票；
可在眼下，贺灵川用好吃的钓着她，她开始心猿意马了。
豆蔻园中的朱大娘提问：“喂，看丫头馋成这样，她该不会一见到段鹤云就喊着同意吧？”
贺灵川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会，他能瞧出这小姑娘眼中的狡黠和隐忍。
显然她很清楚，自己手里有什么筹码。
不达目的之前，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自己交出去。
就在这时，侍女小芸从不远处匆匆而来，一见到“胡昕”就抱怨：
“你怎在这里，真是教我好找！”
“小芸姑娘！”贺灵川代胡昕堆起笑脸，“段大人让我送只兔子给阿莲玩儿。”
“跟我来。”小芸转身就往外走，“肖大人要见你。”
肖萍要见他！贺灵川心头微惊，但满口答应。
他先向阿莲道别，然后紧紧跟上小芸。
肖萍工作的泉音阁离深潭二十丈之远，以悬台垫高，可享湖光山色的美景，又免去近水的潮气侵扰。
这里头草木反而不茂，但摆设雅致，每一件都恰到好处。贺灵川几眼扫过，就能确定这位肖大师其实是很有品味的人。
这里距离段鹤云的化雨楼只有两墙之隔，且共享一个实验场。
这对夫妻看似矛盾重重，但在学术研究上却经常要深入交流。
小芸带他走进一个水边的小轩。
真正的胡昕已在豆蔻园里告诉他，这里是肖萍处理政务的办公场所，她的实验场还在地面以下。
此刻肖萍就坐在书桌后头，案上的文书快要堆成小山。
当小芸将他带到，肖萍放下毛笔，双手交叉顶在下巴，仔细审视着他：
“百万山好像出了事，怎没听你前来报告？”
血魔当即在贺灵川耳边道：“看她眼神，好像对你起了疑心。”
哪里露馅儿了？
肖萍就见眼前的胡昕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是啊，但已经处理妥当了。”
说罢，他将百万山的大海星出逃事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样的意外不说每天都有，隔三岔五总能摊上一桩，也归在灵蕴宫的非正常损耗当中。
肖萍才问：“三号积架仓是刘群管辖？”
一边说着，她顺手抓起桌上的虎首镇纸。
立在边上的小芸，目光立刻聚到这枚镇纸上。
贺灵川：“是啊。”
肖萍眉头皱起，语气加重：“打死！以儆效尤。”
贺灵川伪装的胡昕明显犹豫了一下，才道：“他玩乎大意，我一定严肃处理。”
这就不是唯唯喏喏应下，肖萍眉头一皱：“刘群犯下这等大错，我让你打死他！”
光是“处理”二字，是什么意思？
豆蔻园里的董锐叫了起来：“喂喂，顺着她的话说就好了，何必跟她对着干？”
要是现在就跟肖萍起冲突，他们的计划还能不能做下去了？
赶紧蒙混过关，才是他们眼下的第一要务吧？
凌金宝等都不吱声，听得全神贯注。朱大娘却嘘了董锐一声：“别吵！他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