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竹笺上的年信
腊月初八的雪，比冬至那场更绵密，落在红旗岛的竹枝上，像给每根竹节都裹了层糖霜。念潮踩着及踝的雪去院门口取信，竹制信箱里塞得满满当当，最上面那封贴着梅花邮票的，是周伯的字迹——信封边缘还沾着竹纤维，想必是用新砍的毛竹浆做的纸。
“哥，谁的信？”念雪裹着沈清晏寄的“羽绒披风”追出来，披风下摆绣着圈竹叶纹，跑动时像只展开翅膀的小竹鸟。她手里捏着片冻干的腊梅花，是小石头从海边礁石上采的，说泡在热茶里能驱寒。
“周伯寄的年信，还有……”念潮把信封倒过来，哗啦啦掉出一串竹制的小玩意儿：刻着“福”字的竹牌、串成风铃的竹片、还有个巴掌大的竹笺本，封面上用烫金写着“岁末记”。最底下压着张照片，周伯站在竹楼前，身后堆着刚编好的竹筐，筐沿插着支红梅花，雪落在他的毡帽上，像沾了层白绒。
进了屋，壁炉里的竹炭烧得正旺，顾长风在给“恒温稻”换营养液——星禾培育的这盆稻子越发茂盛了，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恒温垫始终保持在25c，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暖融融的。林晚秋把信铺在竹制的长桌上，念潮凑过去念：
“念潮、念雪吾侄：见字如面。
今冬竹楼的雪比往年大，砍竹时一斧下去，雪沫子能溅到眉毛上。编筐时总想起你俩小时候，念潮抢竹刀割破了手，念雪举着创可贴追得他满院跑，竹枝上的雪都被你们震下来了，像下了场碎银子雨。
寄去的竹笺本，是用今年的新竹做的，纸页里混了桂花碎，写起字来有股甜香。每日记点小事吧：今日雪落了几寸，壁炉烧了几根竹枝，恒温稻又结了几粒籽……到除夕那天，凑成一本，就是你们的‘岁末账’。
沈丫头说给念雪做了新的虎头鞋，鞋头绣了竹节纹，说是‘节节高’的意思。赵野那小子寄了箱‘竹炭花生’，说是用咱们这儿的老竹炭烘的，嚼着有竹香。凌澈更绝，给壁炉装了‘竹音传感器’，烧竹枝时会自动录下‘噼啪’声，说让你们听着像在竹楼里守岁。
对了，小石头托人捎来些‘海冰梅’，是他在结冰的滩涂上摘的，冻得硬邦邦的，泡在酒里能治冻疮。念雪的手去年冻裂了，今年可得记着抹。
竹楼的梅花开了，摘了些腌成蜜饯，和信一起寄。等开春，带你们去看竹苗破土——去年你们种的那棵，现在已经比念潮高了。
周伯 腊月初八”
念潮念到一半，念雪已经拆了沈清晏的包裹，虎头鞋的鞋帮果然绣着浅绿色的竹节，鞋尖的虎头嘴里叼着片竹叶，针脚密得看不见线痕。“还有赵野叔叔的花生！”她抱着个圆铁盒晃，里面传出“哗啦”声，“凌澈叔叔的传感器在哪？我要听竹枝烧起来的声音！”
凌澈寄的传感器是枚竹制的小方块，顾长风把它粘在壁炉内侧，手机连上蓝牙后，果然传出清晰的“噼啪”声——时而脆响，像竹节爆裂；时而闷响，像竹纤维慢慢蜷曲，混着炭火的“呼呼”声，真像站在周伯的竹楼里。
林晚秋正把小石头的海冰梅泡进酒里，梅肉遇热渐渐舒展，酒液泛起淡淡的粉。“周伯的蜜饯得配着茶吃，”她指着竹篮里的小陶罐，“这是星禾新培育的‘竹香茶’，茶叶卷得像小竹节，泡开了能看见叶脉上的‘福’字。”
念潮翻开竹笺本，第一页印着周伯手绘的竹楼雪景，空白处写着“今日可记：雪落竹梢，如筛碎银”。他提笔蘸了墨，写“壁炉烧了三根三年竹，传感器录下七次脆响，念雪的虎头鞋沾了片雪花，化在鞋尖的竹叶上”。
念雪凑过来看，抢过笔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沈清晏的耳罩是狐狸形状的，她总爱画。画完突然想起什么，跑去把恒温稻搬到竹笺本旁，稻穗垂下来，正好在纸页上投下道弯弯的影子，像个小逗号。
“这样就像周伯说的‘岁末账’啦！”她拍着手笑，发梢沾的雪粒落在纸页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
跨时空红包群里，新消息正不断弹出来：
【周伯】：“竹笺本的纸厚，墨迹不会透，让念雪用彩笔也没关系。梅蜜饯别给她多吃，甜坏了牙。”附带的视频里，他正往竹筐里装新采的梅花，雪落在竹筐沿，和花瓣融在一起。
【沈清晏】：“虎头鞋的鞋底纳了三十层布，比去年的耐穿。鞋里塞了竹炭鞋垫，吸汗的。对了，给竹笺本配了套竹制彩笔，笔杆上刻着你们的名字，记得找找。”照片里的彩笔躺在竹盒里，笔帽上果然有“潮”“雪”二字。
【赵野】：“竹炭花生得嚼着吃才香！我家丫头抢了半盒，说比超市卖的有劲儿。传感器要是录到黄鼠狼偷鸡的声音，记得发群里，让周伯的竹狗（他养的土狗）听听！”背景里传来他女儿的尖叫：“那是我的花生！”
【星禾】：“竹香茶泡到第三道最好喝，会透出点桂花味。恒温稻今晚能结新籽，记得记在账上——每结一粒，就离春天近一步。”全息投影里，他正给稻苗测量高度，屏幕上显示“已达1.2米”。
【凌澈】：“传感器还能录人声，把念雪唱的儿歌录下来，明年听着准乐。对了，壁炉别烧太旺，竹纤维传感器怕高温，我寄了备用的。”附带的说明书上，画着只小狐狸举着传感器，旁边标着“最高耐温80c”。
【小石头】：“海冰梅泡酒得加冰糖，我寄了罐‘竹根糖’，是用竹汁熬的，比普通冰糖清口。等雪化了，带你们去滩涂挖竹蛏，那玩意儿藏在泥里，得用竹耙子扒。”视频里，他正用竹耙在结冰的滩涂上划拉，冰碴子溅得老高。
念潮把群消息念给念雪听，她正用沈清晏的彩笔给小狐狸涂颜色，笔尖的竹纤维蹭在纸上，发出“沙沙”声，和壁炉的“噼啪”声、传感器里的竹火声混在一起，像支特别的岁末歌谣。
“哥，你看！”念雪突然指着恒温稻，最顶上的稻穗绽开了朵极小的白花，米白色的花瓣裹着嫩黄的蕊，在暖光里轻轻晃。“星禾叔叔说结籽前会开花！”她赶紧让念潮记在竹笺本上，字旁边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花茎画成了竹节的样子。
暮色深了，雪还在下。林晚秋端来煮好的腊八粥，里面加了周伯寄的蜜饯梅，酸甜的香混着竹香茶的清苦，在屋里漫开。念潮翻着竹笺本，看自己写的字、念雪画的画、稻穗投下的影子、雪粒晕开的湿痕，突然觉得，所谓岁末，就是把这些细碎的、温暖的，甚至有点笨拙的瞬间，一点点攒起来，攒成对抗寒冬的力气。
他拿起笔，在新的一页写下：“腊月初八，雪落满竹梢，梅花开在稻穗上，我们的岁末账，又多了一笔甜。”
窗外，雪花落在竹枝上的声音，轻得像在说：别急，春天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念潮刚把“恒温稻开花”几个字写进竹笺本，念雪就踮着脚往壁炉里添了块竹炭，火星“噼啪”溅起，传感器立刻捕捉到声响，跨时空红包群里弹出【凌澈】的消息：“听见炭火声了，看来你们那边雪下得不小，竹炭烧得正旺。”
“凌澈叔叔怎么知道外面下雪？”念雪捧着彩笔歪头问，鼻尖沾了点未干的颜料，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松鼠。
念潮指着窗外：“你看竹枝被雪压弯的弧度，比昨天深了两指，传感器能通过竹炭燃烧的密度推算湿度呢。”他刚说完，就见竹笺本上落了片雪花——念雪开窗时带进来的，六角形的冰晶落在纸页上，慢慢晕出浅痕，正好盖住“梅花开在稻穗上”那句，倒像给“甜”字加了层糖霜。
“快画下来！”念雪拽着他的袖子，自己先在雪痕旁画了个捧着竹炭盆的小人，“这是周伯说的‘雪印’，比我们写的字还珍贵。”
壁炉里的竹炭渐渐烧成红烬，林晚秋把竹香茶续了热水，茶汤里浮着周伯寄的蜜饯梅，梅肉吸足了茶水，变得饱满透亮。“小石头刚发消息，说他在滩涂挖了个冻住的竹蛏，壳上结着冰花，像用玉做的。”她把手机递给孩子们看，照片里的竹蛏冻在冰块里，纹路清晰得能数出壳上的生长线。
念潮突然想起什么，翻到竹笺本里夹着的周伯照片，照片上的竹筐里插着红梅花。他取过沈清晏寄的彩笔，在雪痕边补画了枝红梅，花瓣用的是念雪刚才蹭在指尖的颜料，艳得像能滴出汁水。
“这样，雪、稻花、梅花就都齐了。”他轻声说。
念雪凑过去，用竹制彩笔在梅花旁画了串糖葫芦，糖衣画得亮晶晶的：“还要有这个！周伯说他竹楼的屋檐下挂了两串，雪一淋，糖壳脆得能弹开。”
这时，【周伯】的消息跳进来：“竹楼的红灯笼挂好了，竹篾骨外面裹着红绸，雪落在上面滑下来，像淌着红水。念雪的虎头鞋要是沾了雪，记得用竹炭鞋垫蹭蹭，能吸掉潮气。”附带的视频里，周伯正踩着竹梯挂灯笼，竹楼的雪檐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玉帘子。
念潮把“红灯笼、冰棱、糖葫芦”添进岁末账，笔尖划过纸页，带起竹纤维的轻响。壁炉的“噼啪”声、传感器里周伯挂灯笼的动静、念雪哼的不成调的儿歌，混着窗外雪花扑在竹枝上的簌簌声，在屋里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
“哥，星禾叔叔说稻花谢了就会结籽，”念雪突然指着恒温稻，花瓣已经微微蜷起，“到时候我们的岁末账，是不是就能记‘稻子结果’了？”
念潮看着那朵渐渐收拢的小白花，在竹笺本的最后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空白的纸页：“嗯，留着这页，等它结籽时再写。就像周伯说的，日子要一笔一笔记，春天才会一步一步来。”
雪还在落，竹笺本上的字迹被炉火烘得渐渐干透，雪痕晕开的浅印里，仿佛能看见竹楼的红灯笼在风雪里摇晃，像颗跳动的小太阳。而恒温稻的花心里，正藏着颗米粒大小的青绿色籽粒，在暖光里悄悄生长——那是属于他们的，最实在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