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空气,因为雷婉秋的离去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还站在门口,脸上笑容僵硬得如同劣质蜡像的总导演——严导身上。
刚才还威风八面、手握“宏观调控”大权的规则制定者,此刻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蔫了。
“咳……”
丁子钦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那张写着“紧急通知”的红纸,煞有介事地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老严啊,你看这个……什么80%的税,什么物价上调300%,是不是打错字了?咱们都是文化人,要严谨嘛。”
严导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回最后的尊严:“赞助是赞助,规则是规则!你们这是商业行为,就得纳税!这是原则问题!”
“不对哦,严导。”
林默慢悠悠地走回座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姿态从容得仿佛刚才掀桌子的不是他。
“雷总刚才说得很清楚,是‘借’我的人,这是劳务派遣。我们现在是雷总的临时员工,个人所得税由用人单位代缴,跟咱们节目组可没关系了。”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刀,语气诚恳无比:“而且,这属于公务接待,目的是为了促进咱们古镇的招商引资。我们这是在为节目组创收,为当地经济做贡献。严导,您要是收我们的税,那可就是阻碍地方发展的大罪人了。”
“噗——”
江浩实在没忍住,一口果汁喷了出来,赶紧拿纸巾捂住嘴,肩膀却在剧烈地抖动。
红姐也是忍俊不禁,看着严导那张由红转青、由青转紫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字:爽!
“你们……你们……”
严导指着林默,手指头都在哆嗦,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潜规则”、“霸王条款”,在这个叫林默的小子面前,就像是纸糊的老虎,一捅就破。
人家不仅不按你的套路出牌,还能直接掀了你的牌桌,再从外面请来一个能压死你的裁判。
这还怎么玩?
最终,严导恶狠狠地瞪了林默一眼,一把抢过丁子钦手里的那张红纸,揉成一团,像是丢烫手山芋一样扔进垃圾桶。
“吃!都给我使劲吃!最好吃撑了明天起不来床!”
撂下一句毫无杀伤力的狠话,严导背着手,气冲冲地走了。
那背影,萧瑟中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憋屈。
“哦吼!胜利!”
丁子钦兴奋地一拍桌子,抓起一个大鸡腿,高高举起:“为了默仔的智慧!干杯!”
“干杯!”
包厢里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刚才被严导支配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翻身做主人的巨大喜悦。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回到节目组安排的民宿时,林默的光环在众人眼中已经堪比圣光。
“默哥,以后我就跟你混了!”江浩一脸崇拜,“你指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去掏鸟窝,我绝不去抓耗子!”
“林默,这是今天所有的账单明细。”宋渔递过来一个小本子,上面用娟秀的字迹记录了每一笔开销,精确到角,“还剩下一千一百二十三块五。我已经存到防水袋里,贴身放着了。”
许惊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林默递过来一瓶水,眼神里满是“大佬请喝水”的敬意。
林默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看着这群瞬间被自己“统一思想”的队友,笑了笑。
“别高兴得太早。后天才是硬仗。”
他晃了晃口袋里那张烫金的名片,“雷总这种级别的人物,她的宴请,可不是一碗神仙烩饭就能打发的。”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门口,正是雷婉秋的保镖之一。
“林默先生。”保镖的声音像机器一样没有感情,“雷总让我把预定的菜单和要求送过来。明天中午她将会在‘半山庭院’试菜,请您做好准备。”
他递过来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袋子很薄,林默接过来,却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比看高考成绩还紧张。
林幕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的不是一张写满菜名的纸,而是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亮起,上面只有一幅画。
一幅气势磅礴、笔法写意的水墨画。
画中,远山如黛,云雾缭绕,近处是激流险滩,几条小鱼在浪花中若隐若现。
画的右上角,提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山海】。
“这是……菜单?”丁子钦挠了挠头,一脸懵逼,“就一幅画?菜呢?雷总想吃墨水还是想吃宣纸?”
林默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眼神逐渐变得凝重。
这确实是菜单。
而且是一份极其考验厨师功底和想象力的“意境菜单”。
【山】,代表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来自山林的馈赠。菌子、野蔬、甚至是林间的走兽。
【海】,在这内陆古镇,指的自然是水里的活物。河鱼、溪虾,以及那些藏在水草下的鲜美。
雷婉秋的意思很明确:她不要固定的菜式,她要的是厨师对这片“山海”的理解。用最新鲜的本地食材,做出一桌能体现这幅画意境的盛宴。
这不仅是在考验厨艺,更是在考验文化底蕴和艺术想象力。
“这难度也太高了吧?”红姐皱起了眉,“这跟咱们拍戏一样,导演只给个主题,剩下全靠演员自由发挥。可这是做菜,万一发挥不好,那可就砸锅了。”
林默关掉平板,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浮现出一丝兴奋。
对于一个拥有“厨神”技能的顶级玩家来说,这种开放性的挑战,远比按部就班地复制菜谱要有趣得多。
“有挑战才有意思。”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友,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
“丁子钦,江浩,你们俩明天一早去镇上最大的菜市场。我要最新鲜的五花肉、最嫩的豆腐、还有今天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活鲤鱼。记住,鱼要三斤左右,多一两则肥,少一两则瘦。”
“红姐,宋渔,你们负责后勤。去借最好的碗碟餐具,还有干净的桌布。宴请的地点在‘半山庭院’,那地方风景好,但什么都没有,全靠我们自己布置。”
“许惊蛰。”林默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社恐歌王,“我需要一种声音。当客人们品尝到第一口菜时,我希望有一种能让他们感觉‘云开雾散、豁然开朗’的背景音乐。不是流行歌,是能融入这片山水的声音。能做到吗?”
许惊蛰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捏紧了怀里的吉他。
“好,分头行动。八点前半山庭院集合。”
林默拍了拍手,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既然雷总给了我们一个舞台,那咱们就唱一出好戏,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这个‘草台班子’,也能办出‘国宴’的水平!”
……
第二天,半山庭院。
这是一座建在悬崖边上的独立小院,视野绝佳,可以俯瞰整个雾隐古镇。
院子里,一张长长的餐桌已经铺上了洁白的桌布,红姐和宋渔正小心翼翼地摆放着从镇上最好的餐厅“借”来的青瓷餐具。
另一边,丁子钦和江浩哼哧哼哧地抬着一个巨大的冰桶进来,里面冰镇着从山泉里打来的水。
林默则在临时搭建的户外厨房里,检查着刚刚送到的顶级食材。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离午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林默已经完成了大部分菜品的准备工作,只等客人一到,立刻起锅。
就在这时,那个黑衣保镖又出现了。
他快步走到林默面前,递上了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林默先生,雷总有几句话想亲自对您说。”
林幕接过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了雷婉秋那清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雷总。”
“很好。”雷婉秋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刚看到今天的天气预报,午后有雷阵雨。雨后的山林,景致最佳。”
林默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雷总想在雨后,品一道与雨景相配的菜?”
“聪明。”电话那头的雷婉秋似乎轻笑了一声,“我要一道汤。”
“您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没有。”雷婉秋的回答简单而霸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一字一顿,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清晰地响在林默耳边,也响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我要这道汤,鲜得霸道,鲜得纯粹。要那种能让所有挑剔的食客,在喝下第一口时,就忘记之前吃过的一切山珍海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鲜。”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林默拿着手机,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周围的队友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字的要求——“鲜”。
这听起来简单,却是对一个厨师最顶级的考验。
“鲜”这个字,太主观,太抽象。
什么样的鲜,才能霸道到让人忘记一切?
丁子钦凑了过来,小声问:“默仔……这怎么搞?总不能把一整袋味精都倒进去吧?”
林幕没有回答,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山峦。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山风吹过,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意。
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而他的那道“惊世之鲜”,还藏在这片即将被雨水洗礼的山海之间,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