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王小小他们跟着贺建民的车出发
贺建民的吉普车稳稳停在离图书馆一条街外的一个僻静处。这里视野尚可,又能避开直接视线。
贺建民冷哼一声:“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半个小时,借书速度快点。”
王小小、军军和王煤迅速跳下车。
王小小背着一个不起眼的旧书包,里面是麻袋和绳子。
军军和王煤则提着铁锹和铲子,用破麻布裹着。
王小小最后低声叮嘱:“记住位置,雪堆后面。挖好后隐蔽好,听到我信号,三声短促鸟叫,就准备接应。如果超过四十分钟我没出来,或者听到里面有异常喧哗,军军你立刻去找我爹,王煤你留守观察,但绝对不要暴露。明白?”
“明白!”军军和王煤用力点头。
王小小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帽子,朝着图书馆主楼方向快步走去。她需要先侦察一下内部情况,特别是古籍存放的准确位置和看守情况。
贺建民和楚队长坐在车里,车窗留了条缝。贺建民点了支烟,眯眼看着王小小消失的方向。
“老楚,你觉得这小崽子能成吗?”贺建民吐了口烟圈。
楚队长抱着胳膊:“心思够细,胆子够大,人手安排也像那么回事,老丁把这公家的车和咱俩都押上了,这宝押得有点大,这还不成功,回家再打一顿。”
贺建民笑了:“对,老丁什么时候打过没把握的仗?他敢放,就是心里有谱,再说了,闺女要真捅了娄子,咱俩在这儿是干嘛的?不就是擦屁股的吗?只要别闹出人命,别暴露身份,几本书……算个球。”
话虽这么说,两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丁旭和王漫的八嘎车直接开到了后院门口。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看到了王小小进图书馆。
丁旭立马跳下车,摆足了架子,砰砰砰地敲那扇挂着“仓库重地,闲人免进”牌子的铁门。
“开门开门!有没有人呐?”他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披着旧棉袄、揣着袖子的老师傅慢吞吞地打开一条门缝,满脸戒备:“干啥的?这儿是仓库,不借书!”
丁旭立刻把门推开了些,露出身后安静站着的王漫。
王漫今天穿了丁旭的呢子大衣,没戴帽子,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那张脸在冬日上午清冷的阳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不似凡俗的俊美与安静。他微微垂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尊精心雕琢却无意间落入凡尘的玉像。
老师傅显然被这过于出色的相貌晃了一下眼,愣了一下。
丁旭趁机挤了进去,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蛮横:“哎哟,可算有人了!我们是来查资料的!急需几本老工具书,听说只有你们仓库里可能有库存!赶紧的,带我们进去找找!”
老师傅回过神,脸一板,“胡闹!仓库是你们随便进的吗?没有手续,没有领导批条,谁也不能进!出去出去!”
丁旭做出恼怒的样子,就要往里闯:“哎你这老师傅怎么这么死板?我们就找本书,耽误不了你几分钟!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耽误了重要任务你担待得起吗?”
这时,听到动静,旁边锅炉房里又走出一个年轻些的工人,手里还拿着铁锹,皱眉看着这争执的场面。
王漫适时地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抬起眼,看向那位老师傅,眼神清澈平静,没有丝毫攻击性,却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专注。
王漫开口,声音平稳悦耳,“老师傅,我们确实需要查阅一些五十年代初期出版的技术手册,用于一项重要的机械改良研究。主阅览室和流通书库都没有,部分旧书存于此处。如果手续上有困难,我们可以立刻联系市文化局的同志,请他们协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年轻工人手里的铁锹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或者,如果您二位现在不方便,我们可以在此等候,直到你们完成当前工作,只是研究任务时间紧迫。”
这番话,客气,有理有据,还抬出了“市文化局”和“重要研究”,软中带硬。
配合他那张脸和通身的气质,让人很难相信他是在胡搅蛮缠或说谎。
老师傅和年轻工人对视一眼,脸上戒备稍松,但显然还是不愿意让他们进去。
丁旭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变脸。
刚才的蛮横纨绔样瞬间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自来熟的表情。
他变戏法似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包牡丹,不由分说就塞到两人手里。
丁旭态度诚恳:“老师傅,大哥,别生气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对,着急了,说话冲!您看这大冷天的,您二位守在这儿也不容易。来来,抽根烟,暖和暖和!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他又掏出那包硬糖,给两人手里各塞了几颗:“还有这糖,甜甜嘴!我俩也是奉命办事,实在没办法。您二位通融通融,我们就进去瞅一眼,有就有,没有我们立刻走,绝不给您添麻烦!怎么样?”
烟是紧俏货,尤其是用牡丹烟(干部烟),糖也是好东西。
丁旭这前倨后恭,给足了面子,又拿出了实在东西。
老师傅捏着烟,脸色明显缓和了。
年轻工人看着糖,喉结动了动。
王漫静静地看着,又轻声补充了一句,仿佛只是陈述客观事实:“我们只需要十分钟左右进行初步翻阅确认。不会移动任何书籍,也不会进入无关区域。”
一个唱红脸给足好处和台阶,一个唱白脸讲清道理和保证。
一个容貌气度非凡不像坏人,一个出手大方态度转变极快。
老师傅犹豫了几秒钟,看了看手里的烟和糖,又看了看气质卓然的王漫和一脸讨好笑容的丁旭,终于松了口:“那就十分钟啊!只能在外围那几个架子看看,不能往里走!看完赶紧出来!”
“好嘞!谢谢老师傅!谢谢大哥!”丁旭眉开眼笑,赶紧示意王漫。
王漫微微颔首:“谢谢。”
两人被放了进去。仓库里光线昏暗,堆满了积灰的书架和杂物。
丁旭进去后,立刻按照计划,开始大声地、琐碎地“找书”,时不时问老师傅一句“这个架子是放哪年的?”“那堆是什么书?”,刻意制造着动静和交谈。
王漫则目标明确,目光迅速扫过书架上的标签和堆放的书籍。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守在仓库门口的老师傅,被丁旭的烟和糖安抚着,又被里面持续的、听起来很“正经”的翻找和询问声包围,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揣着袖子,和偶尔出来搭句话的丁旭聊起了天气和仓库的潮湿问题。
锅炉房那边,暂时只剩下了炉火燃烧的嗡嗡声。
王小小像一道影子穿过锅炉房,摸到了挂着“古籍资料,查阅需批”牌子的房间外。
门是普通的木门,挂着一把老式铁锁。
她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又谨慎地观察了走廊两端。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弯曲成特定角度的铁丝,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得益于她亲爹教她,对付这种老式锁,并不算太难。
屏住呼吸,将铁丝探入锁孔,细微地拨动、试探……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几乎微不可闻。
锁开了。
王小小迅速取下锁,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
房间里弥漫着旧纸和灰尘的味道。
几排高大的书架靠墙而立,上面堆满了各种线装书、函套、还有一些卷轴。
地上两个箱子写着销毁,王小小打开一看,全部是古籍,装进麻袋,用绳子绑牢。
时间紧迫。
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但她的手很稳。
每一秒,都在与仓库那边丁旭和王漫制造的安全窗口赛跑。
丁旭瞥了一眼腕上的旧手表,王漫借给他的,用于精确计时,已经过去八分钟了。
他给王漫递了个眼色。
王漫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结束了当前的话题,对年轻工人道:“谢谢您的解答,这部分资料看来不在这里。我们再去那边看一下,时间快到了。”
他的声音平稳依旧,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查找。
丁旭也赶紧对老师傅笑道:“老师傅,差不多了,我们再瞅一眼那边那个架子,没有我们就走了,不耽误您工作!”
老师傅挥挥手:“快点啊。”
最后两分钟。
丁旭和王漫维持着正常的查找姿态,但心神已经绷紧,耳朵竖起来,留意着主楼方向的任何异常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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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小用绳子打了背包结,背了起来,动作轻盈利落。
再次确认门口没有动静,她轻轻拉开门,闪身出去,回身将锁重新挂好,但不锁死制造一种可能本来就没锁好的假象。
然后,她沿着原路,低着头,快步但不起眼地朝着后院方向撤离。
三声短促的、模仿山雀的鸟叫声,从她口中发出,穿透寒冷的空气,传向后院雪堆的方向。
雪堆后,军军和王煤立刻浑身绷紧,从挖好的浅坑里探出头,紧紧盯着图书馆后墙的拐角。
几秒钟后,他们看到了王小小的身影,背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正快速朝这边跑来。
成了!
军军差点欢呼出来,被王煤一把捂住了嘴。
王小小跑到雪堆后,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将麻袋塞进他们提前挖好、底部垫了油布的坑里。“快!埋上!”
军军和王煤立刻挥动铁锹,将旁边的雪和浮土飞快地推回坑里,尽量抹平痕迹,最后还在上面撒了一层干净的雪。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走!去汇合!”王小小低声道,三人迅速离开雪堆,沿着预先规划好的小路,朝着与图书馆相反的方向跑去。
后院仓库
十分钟时间到。
丁旭和王漫准时从仓库里走了出来,两手空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失望。
丁旭对老师傅说:“唉,白跑一趟,还是没有。谢谢您了啊老师傅,耽误您功夫了。我们再去别处问问。”
王漫也微微颔首:“麻烦二位了。”
老师傅摆摆手:“没事没事,没有就好,快走吧。”
他显然也松了口气,赶紧把这俩有点特别的年轻人送走。
丁旭和王漫不再耽搁,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八嘎车。
发动引擎,摩托车缓缓驶离图书馆后院。
直到开出去两条街,拐过一个弯,完全看不见图书馆了,丁旭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汗湿了。
“我的妈呀!可算出来了。”他心有余悸。
王漫坐在车斗里,表情依旧平静,只是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领子,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他陈述道,计算着:“行动时间:潜入与取物环节,预估8-12分钟;仓库牵制环节,精确执行10分30秒;撤离与掩埋环节,观察窗口期约2分钟。总耗时约21-25分钟,在计划控制的30分钟安全窗口内。目前未触发警报,未引起大规模注意。第一阶段成功。”
丁旭听着这一串精确的数据,咧了咧嘴,心里对他的冷静和精确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忍不住问:“漫哥,你就一点不紧张?”
王漫转头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紧张是低效的情绪反应。执行预定逻辑链,并根据有限反馈进行微调,是更优选择。我们的任务已完成。”
丁旭:“行吧!漫哥,我带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摩托车朝着国营饭店驶去。
那里,贺瑾应该已经拉着亲爹和楚舅舅,买了好一会儿糖了。
吉普车里,贺建民抬腕看了看表,从王小小离开到现在,二十五分钟。
楚队长放下望远镜,低声说:“后院没动静,一切正常。那俩小子也骑车走了。小崽子们应该成了。”
贺建民掐灭了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又迅速压下:“走,去接人。记住,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顺路捎孩子来查资料,下午开会带着孩子去开会。”
“明白。”楚队长也笑了。
车子发动,缓缓驶向汇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