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外的枪声、爆炸与怪物的尖啸,围墙内低语者与妖蝠制造的混乱与屠杀,垃圾山深处那被惊动而愈发狂暴的“山怪”嚎叫,以及那个神秘男孩释放出的、短暂却足以撼动战场局面的“秩序静默”……
所有的噪音、混乱、血腥、恐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搅拌在一起,煮沸,泼洒在这个名为“废料场”的金属囚笼里。空气灼热,硝烟、血腥和垃圾的恶臭浓得化不开。光线被烟雾和尘埃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扭曲的金属与破碎的混凝土间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李信像一块礁石,立在窝棚边缘的阴影中。熔金色的眼眸快速扫过战场,分析着每一丝可以利用的混乱。
刀疤脸和他手下的精锐正拼命堵住围墙缺口,与试图涌入的“腐爪”武装人员和被精神噪音驱动的怪物们厮杀。更多的普通守卫在围墙上向外部黑暗中倾泻火力,试图压制“腐爪”的火力和驱散“噪音”变异体。生活区边缘,因低语者和妖蝠突入而引发的骚乱正在扩大,哭喊、奔逃、零星的抵抗交织在一起。老烟鬼提着药箱,在几个相对勇敢的劳工帮助下,将伤员拖离危险区域。
刘婶抱着女儿,瘫倒在离男孩不远的地上,惊魂未定。男孩脸色苍白,微微低着头,刚才那一下似乎消耗了他不少“力量”。
垃圾山的嚎叫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山体内部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岩石崩裂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垃圾山内部苏醒、移动,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壳而出!
“妈的!山怪要出来了!所有能动的!抄家伙!去山脚防御工事!”刀疤脸一边朝着缺口外扫射,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显然,“山怪”的威胁远大于外面的入侵者。
一部分守卫开始从围墙撤下,匆忙跑向垃圾山基座那几个被厚重防爆门封锁的洞口附近,那里似乎有预设的防御阵地。
机会!
混乱升级,守卫分流,注意力被严重分散!
李信动了。他没有冲向围墙缺口或山脚工事,而是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迅捷而无声地冲向生活区。
他首先冲向医疗站。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老烟鬼显然出去了。夜枭挣扎着想要从那张简陋的“手术台”上坐起来,脸色因用力而更加苍白。瘦猴拄着木棍,紧张地守在门边。
“信哥!”看到李信冲进来,瘦猴眼睛一亮。
“能走吗?”李信语速极快。
“能!”瘦猴咬牙。
夜枭也艰难地点点头:“扶我……起来……”
李信二话不说,将夜枭背起,用旁边散落的布条迅速捆好。瘦猴扔掉木棍,抄起老烟鬼工作台上的一把沉重扳手。
“跟紧我!去生活区边缘找刘婶和孩子,然后去物资出口!”李信低喝,率先冲出医疗站。
生活区一片混乱。受伤的人在呻吟,惊慌的人群在无头苍蝇般乱窜,零星的妖蝠和个别漏网的低语者还在制造着伤亡。李信尽量避开主要冲突区域,凭借记忆和方向感,快速向之前看到刘婶的方向移动。
很快,他看到了她们。刘婶正挣扎着想抱着女儿爬起来,那个男孩站在她身边,依旧低着头,但似乎恢复了一些。
“这边!”李信低喊。
刘婶看到他,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连忙抱着女儿跟上。
就在这时,一只落单的、似乎被刚才男孩的“静默”影响而有些迟钝的低语者,摇摇晃晃地从侧面一个窝棚后转了出来,猩红的眼睛锁定了离它最近的男孩!
它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嘶嘶声,伸出枯瘦的手爪,抓向男孩的后颈!
“小心!”刘婶尖叫。
男孩仿佛没有察觉,依旧低着头。
李信眼神一厉,脚下猛地发力,金石化的身躯如同炮弹般撞了过去!他没有用几乎报废的断刀,而是直接挥出了拳头!
砰!
沉闷的撞击声!低语者那脆弱的身体被李信一拳砸得横飞出去,撞塌了半个窝棚,瘫软在地不再动弹。
李信收回拳头,看都没看那低语者一眼,对男孩急促道:“跟上!”
男孩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李信一眼,眼中依旧平静,但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了然”?他没有说话,默默迈步跟上了队伍。
六人(包括孩子)汇合,目标明确——聚居点东北角那个相对隐蔽、用来运输物资的出口。那里通常有守卫,但此刻大部分守卫都被调去应对围墙缺口和山脚的“山怪”威胁,正是最薄弱的时候。
李信背着夜枭打头,瘦猴护着刘婶母女紧随其后,男孩安静地跟在最后。他们尽量利用建筑物的阴影和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快速向目标区域穿插。
沿途遇到了零星的抵抗和阻碍。一个似乎是小头目的守卫认出了李信他们,试图拦截呼喝,被李信用捡来的一截钢筋迅猛地敲晕。两个被吓破胆、躲在角落的劳工看到他们,也只是惊恐地缩了缩身子,不敢出声。
垃圾山方向的嚎叫和震动越来越剧烈,甚至盖过了围墙外的战斗声。整个聚居点地面都在微微颤抖,一些不牢固的窝棚开始坍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硫磺、臭氧和金属锈蚀的、令人窒息的狂暴气息。
“山怪……要出来了!”夜枭趴在李信背上,声音因震动而颤抖,“快!必须在它完全破山之前离开!”
他们终于接近了物资出口区域。这里相对独立,用更高的铁丝网和废弃集装箱与生活区隔开。出口是一扇更加厚重、带有滑轨的金属闸门,平时有车辆进出时才开启。闸门旁有一个简易的岗亭和一小片空地。
此刻,岗亭里只有一个守卫,正紧张地望着垃圾山方向,手里攥着枪,对身后靠近的李信等人毫无察觉。闸门紧闭着。
李信示意其他人隐蔽在集装箱后,自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摸向岗亭。他需要钥匙或者开启闸门的控制方法。
就在他距离岗亭不到五米时——
轰隆隆隆——!!!
垃圾山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座山都炸开了!
紧接着,是金属被撕裂、岩石崩塌、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痛苦与狂怒的恐怖咆哮!那咆哮声直接撼动灵魂,让所有听到的人都瞬间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岗亭里的守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李信也被这咆哮震得气血翻腾,但他强忍着不适,抓住守卫失神的瞬间,猛地扑了过去!一拳砸在守卫后颈!守卫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他迅速在守卫身上和岗亭里搜索。没有找到明显的钥匙,但在岗亭控制台上看到了一个带有把手的大型闸阀和几个按钮。其中一个按钮旁标注着“紧急手动开启(需外部解锁)”。
外部解锁?闸门外有锁?
李信冲出岗亭,跑到厚重的金属闸门前。果然,在闸门底部滑轨旁,有一个需要特殊钥匙或工具才能打开的机械锁扣。
他试着用钢筋撬,用蛮力拉,但锁扣异常坚固。
“妈的!”李信低骂一声。时间不多了!垃圾山方向的咆哮和破坏声越来越近,整个聚居点仿佛都在崩塌!围墙方向的战斗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枪声变得稀疏零落,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惨叫和崩溃的呼喊。
“让我……看看……”夜枭虚弱的声音传来。李信将他放下,靠着闸门。
夜枭眯着眼,借着远处火光和闪烁的应急灯光,仔细查看锁扣的结构。“是……旧时代工业级的……机械密码锁……结合了物理卡榫……需要对应的……齿纹钥匙或者……知道密码序列……强行破坏……很难……”
“那怎么办?”瘦猴急道。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安静的男孩,走到了闸门前。
他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冰冷的锁扣表面。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感受锁扣的纹理和内部结构。
几秒钟后,他收回手指,抬头看向李信,然后,指了指锁扣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似乎是散热孔或观察窗的小缝隙。
李信立刻会意,将手中那截细钢筋的一端在粗糙的地面上用力磨尖,然后小心翼翼地插入那个缝隙。
男孩再次伸出手指,点在锁扣外壳的另一个位置,然后对着李信,极其缓慢地、做了几个微小的、代表“左旋”、“右旋”、“按压”的手势。
他在指引李信开锁!
李信毫不犹豫,完全按照男孩手势的指引,用磨尖的钢筋在缝隙内部小心翼翼地拨弄、试探、感受着卡榫的位置和力度,同时配合着男孩指示的旋转和按压时机。
咔嗒……咔……嗒……
极其轻微、但在李信耳中却清晰无比的机械响声从锁扣内部传来。
男孩的手指始终轻点在外壳上,仿佛在“聆听”或“感知”着内部机构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整个开锁过程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最后,随着男孩一个“下压”的手势,李信用力将钢筋向下一按——
咔嚓!
一声清脆的解锁声!
沉重的机械锁扣弹开了!
“开了!”瘦猴惊喜地低呼。
李信立刻扔掉钢筋,双手抓住闸门底部,全身发力!金石化的肌肉贲张,青筋暴起!
嘎吱——吱呀——!
沉重的金属闸门,在他蛮力与机械助力的共同作用下,开始缓缓向上抬起!露出一条越来越宽的缝隙!
外面的风,混合着更加浓烈的硝烟、血腥和荒野的气息,灌了进来。
“快!出去!”李信低吼,用肩膀死死顶住抬起的闸门。
瘦猴率先钻了出去,然后转身接应刘婶和两个孩子。李信将夜枭扶起,推了出去,最后自己才弯腰从越来越大的缝隙中钻出。
就在他双脚刚踏出闸门外,准备松手让闸门落下时——
轰!!!
一声更加剧烈、仿佛就在身后的爆炸声响起!巨大的冲击波从聚居点内部传来,将沉重的金属闸门猛地向上掀起了半米多!李信被气浪冲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回头,透过闸门缝隙和扬起的漫天烟尘,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垃圾山靠近聚居点的这一面,彻底崩塌了!一个庞大、扭曲、由无数金属残骸、岩石、电缆和不明生物组织强行糅合而成的、难以名状的怪物,正从崩塌的缺口处缓缓探出它那令人作呕的“头颅”!
那就是“山怪”!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座会移动的、充满恶意的垃圾山本身!它身上闪烁着混乱的能量电弧,散发着硫磺和辐射的恶臭,张开由破碎钢板和锋利钢筋构成的“巨口”,发出震耳欲聋、充满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咆哮!
咆哮的音浪裹挟着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风暴般扫过整个聚居点!李信看到远处的围墙在音浪中如同积木般倒塌,看到生活区的窝棚被成片掀飞,看到无数人影如同稻草般被抛起、撕裂!
废料场,这个建立在星轨研究院坟墓上的锈蚀壁垒,在内外交攻和“山怪”的最终苏醒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毁灭!
没有时间震撼或怜悯。
“跑!!”李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转身,向着闸门外那片被爆炸火光照亮的、更加黑暗也更加未知的荒野,亡命狂奔!
身后,是地狱般的景象和“山怪”那吞噬一切的咆哮。
前方,是无尽的焦土与渺茫的生机。
齿轮终于彻底崩断,沙砾被抛入烈火。
逃亡,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