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六点五十，温庭言独自驾车来到了“江月阁”。这是一家位于临州新开发区的高档餐厅，装修典雅，环境幽静，消费不菲，是商务宴请和情侣约会的热门地点。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凌云阁势力范围内、但并非核心产业的场子，由一位与火牛哥交情颇深、背景干净的商人明面经营，安全性有保障，也不太容易直接联想到帮派。
温庭言今晚的打扮与之前截然不同。他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那顶标志性的鸭舌帽，只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里面是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头发梳理得整齐，露出了整张脸。虽然左眉骨上方那道淡淡的疤痕（他之前编造的）和眼神中历经风霜的锐利依旧存在，但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商人，少了几分江湖气，多了几分内敛的沉稳。
他提前到了几分钟，在青子事先安排好的、位于餐厅二楼角落的安静卡座坐下。青子和天仔以及几名精锐兄弟，已经化装成食客或服务生，分散在餐厅各处，暗中警戒。
七点整，林晚准时到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米白色针织开衫，显得清新又温婉。服务生引她过来时，她看到坐在那里的温庭言，明显愣了一下，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眼前的温庭言，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总是帽檐压得很低、戴着口罩、浑身透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形象，判若两人。虽然眉宇间的冷峻依旧，但完整露出的脸庞线条清晰，甚至称得上英俊，只是那种深邃难测的气场，反而因为少了遮掩而更加直观。
“来了？坐。”温庭言站起身，很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
“谢谢。”林晚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还是忍不住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尤其是那道淡淡的眉骨疤痕，“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温庭言示意服务生可以上菜了，然后靠回椅背，语气随意地问道。
“就是……没戴帽子和口罩了。”林晚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和脸，好奇地问，“是……感冒好了吗？” 她还记得他之前说的“重感冒”的理由。
温庭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用一种轻描淡写却又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算是吧。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有些东西就不用一直遮遮掩掩了。”
林晚眨了眨眼，似乎没完全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但很聪明地没有追问，转而环顾了一下装修精致的餐厅，小声感叹道：“这里好漂亮啊，不过……一定很贵吧？让你破费了。”
“还好，偶尔一次。”温庭言笑了笑，目光转回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而且，在这里吃饭，比较安心。”
“安心？”林晚有些不解。
菜开始陆续上来，精致可口。两人边吃边聊，气氛比之前几次轻松了不少。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变化，或许是因为温庭言今天“坦诚”了不少，林晚的话也多了起来，聊着医院里母亲的恢复情况，聊着学校里的趣事。
酒过三巡，林晚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放下筷子，看着温庭言，终于还是没忍住那份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温言，你……到底在码头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感觉……好像不只是普通的协调工作那么简单？” 她想起了他来去神秘的样子，还有那次他提到的“断指”经历。
温庭言切牛排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餐厅柔和的灯光下，她的眼睛很亮，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措辞。
“码头那边，事情比较杂。” 他放下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这么说吧，那边一片，包括这附近几条街的生意场子，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需要谈点不好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通常会先来找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整个餐厅，最后落回林晚脸上，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模棱两可的暗示：“比如这家店，老板是我一个很熟的朋友，我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这番话，没有直接点明他的帮派身份，但却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在灰色地带拥有势力和话语权的形象。“解决麻烦”、“不好摆在明面”、“老板是很熟的朋友”，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
林晚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看着温庭言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异常平静的眼睛，再联想到他的断指、他之前的神秘、以及此刻他在这家高档餐厅里那种自然而然的主人翁气场，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恍然，但并没有表现出恐惧或厌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哦……我好像，有点懂了。”
她没有再追问具体是做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寻常女孩可能会有的惊慌失措。这种过于平静的反应，反而让温庭言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又绷紧了一分。她是真的懂了？还是早就知道，此刻只是在演戏？
这顿饭的后半段，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两人依旧在聊天，但话题更加浮于表面。温庭言表面上从容不迫，内心却在飞速盘算。林晚的反应，是正常人的接受过程，还是过于完美的伪装？
结账离开时，温庭言递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服务生恭敬地接过，看都没看金额就直接去处理了。这一切都被林晚看在眼里。
送林晚回医院的路上，两人坐在车后座，一时无话。快到医院时，林晚才轻声说：“温言，谢谢你今天的晚餐，还有……谢谢你的坦诚。”
温庭言看着她清澈的侧脸，淡淡回道：“没什么。”
看着林晚走进医院大门，温庭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今晚他主动卸下部分伪装，是一次大胆的试探。林晚的反应，看似合理，却总让他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她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一个刚刚窥见黑暗世界一角的普通女大学生。
“青子，” 他接通电话，声音冰冷，“给我盯紧医院那边，还有，再深挖一遍林晚的社会关系，特别是她回临州这段时间，接触过哪些人。”
“明白，言哥！”
车子驶离医院，融入夜色。温庭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卸下伪装，是引蛇出洞，也可能让自己暴露在更直接的危险之下。林晚这条线，越来越诡异了。而暗处，那个来自素云寺的“七杀和尚”，又何时会现身？
第二百八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