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吉一愣,没想到这个“小不点”会先发制人,而且蒙古语说得如此标准。
在周围目光的注视下,他有些不情愿地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喀尔喀土谢图汗部博尔济吉特·托尔吉·额尔德尼,给小阿哥请安。”
沅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按照回忆学着胤禛的样子,抬了抬手:“免礼。”
那模样,让一旁熟悉胤禛的允祥等人忍俊不禁。又怕车棱面上难堪,朗声道:“哈哈哈,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不知有什么好吃的?”
说着招呼众人上马,又对弘历弘时等人使了眼色,让其多多与蒙古王公亲近亲近,众人一路谈笑,就向帐篷行去。
“皇上总没忘了我们!”
仓津举起盛满酒的大金杯,朝允祥敬酒,饮了一口,叹息道:
“蒙先帝厚恩,十八年前公主下降,圣躬亲自到我部送亲。不知我这辈子是否还有福分,再接一次皇上的圣驾。”
允祥听出了仓津的心思,对众人朗声大笑起来:
“哎哟嘿,你们听听他这话说得,合着我们这些人,啃着干粮,长途跋涉,竟是白跑一趟,都够不上给他捧场的脸面。”
说完抬手灌下一碗酒,又拿出随身带的小银刀,毫不客气地削下几块羊肉放进嘴里,又抬起下巴冲弘时弘历兄弟们的方向扬了扬:
“妹夫嫌弃我寒酸倒也无妨,难道几位皇子阿哥千里迢迢前来捧场,也衬不出您的面子?”
寥寥数语逗的众人前仰后合,只剩仓津臊得脸色通红,低声解释道:“王爷误会了。”
“谈不上误会吧?”
允祥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拢,“当啷”一声把匕首扔回盘里,金属脆响震得满席噤声。
他目光冷得吓人,语气像冰碴子一样往外蹦:“今日怎么不见巴林郡王人影?”
巴林郡王琳布,是圣祖长女固伦荣宪公主的亲生子,诚亲王允祉的嫡亲外甥,与仓津同属漠南重番,论身份,本是同等尊贵。
只是翁牛特部封地临近热河,行围随扈最为方便,仓津年长,稳坐漠南盟长交椅,算半个地主。如今琳布不来失礼在前,允祥便拿这位“盟叔”开刀,也并非毫无根由。
仓津闻言一怔,偷瞄了眼允祥结霜的脸色,又瞥见旁边同样手足无措的允禄,忙不迭地解释:“许是部里突发急务……”
“急务?”
允祥嗤笑一声:“他整日吃喝玩乐,政务全扔给公主打理,真当我不知道?公主是长姊,不肯屈尊来迎,我也请不动她。可连小王子也敢缺席。你说这是皇上怠慢蒙古,还是你们蒙古轻视朝廷?”
仓津被他噎得喉头滚动,半晌才挤出笑:“王爷言重……巴林部遭遇了狼群侵扰,马匹损失不少,公主才令小王子留守……”
弘历见气氛有些紧张,想要劝解,却被允祥抬手止住,但语气已不复刚才锋利:“妹夫既替郡王说情,本王亦非不近人情。”
他取过案上羊皮地图,指尖重重点在“喀尔喀河”三字:
“此处是朝廷新设的军马场,上月被马匪劫走一百匹良驹。你率部众二百骑协剿,不必硬拼,只需将匪首‘长耳鹞子’的徽记割回。
此事办妥,巴林部之失,皇上那里本王替你作保;若办不妥——”
不待允祥说完,仓津便单膝跪地,右手捶胸:“若完不成,仓津自缚进京!”
允祥却笑了,俯身扶起他,意味深长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压低嗓音:
“记住,我要活口。‘长耳鹞子’若真与准格尔有瓜葛,他的供词比脑袋值钱。”
仓津瞳孔骤缩——准格尔收拢罗卜藏丹津,游说蒙古各部,私下交易马匹火器,一直是清廷逆鳞。
他这才明白过来,允祥步步紧逼,原是要逼内扎萨克诸王当众与朝廷绑在同一根绳上。也是做给喀尔喀土谢图汗部看。
“王爷放心!”
仓津深吸一口气,转身时,腰间旧刀撞得银饰脆响:“草原的狼,一直知道该咬谁。”
见仓津配合,允祥也换了平和语气:“内外扎萨克但能竭诚忠悃,朝廷定不相负。”随后又抚慰几句后才与众人继续谈笑风生。
推杯换盏间,他发现土谢图汗部的一位台吉始终神色复杂,不时看向远方,似乎有心事。
允祥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向旁边的土谢图汗郡王和硕额驸策棱:“贵部那位台吉是?”
策棱顺着允祥的目光看去,答道:“那是右翼左旗的巴彦台吉。近日他部众的牲畜有些疫病,故而心绪不宁。”
允祥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但心中已埋下一丝疑虑,只想着宴后该派人探查一番。
晚宴过半,弘昼笑着朗声提议道:“早就听说蒙古‘布库’很是厉害,不知道这次行围有没有机会一睹风采。”
其他第一次随幸塞外的年轻王公们闻言也纷纷附和。
仓津立刻命人安排,几位身材魁梧的蒙古壮汉上场,徒手相搏,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弘时看得兴起,也想上前一试,被允祥拦住:“布库角力凶险,你未曾系统性习过,不可鲁莽。”
弘时有些遗憾,但也只能作罢。一旁的弘历则看得认真,还向身旁的蒙古向导询问布库的技巧和规则,显然是在用心学习。
托尔吉看着旁边的“小阿哥”望着中间角逐的两名蒙古勇士,低声问道:“小阿哥,你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就比‘布库’或者赛马?”
沅芷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托尔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好呀,不过你比我高大,若是比布库拼力气,赢了也不光彩,我们可以换个规则!”
“什么规则?”托尔吉疑惑地问。
沅芷举起小手,带着小奶音比划道:“第一,不能用蛮力推对方,不然就算输。第二,谁先让对方脚下的毯子移动,谁就赢。”
托尔吉虽听得有些迷糊,但他自信自己一定能赢,便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允祥本来要阻止,但听了沅芷的话,便觉得这丫头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便放任了。
一群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娃娃走到中间,下人在他们脚下各铺了一张他毯子。
比赛开始,托尔吉伸出手,想要抓住沅芷的胳膊。沅芷却灵活地一闪,躲开了他的手。
巴特尔没想到这“小阿哥”这么灵活,又再次伸手去抓,结果还是被她躲开了。
帐内的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皇子反应如此敏捷。托尔吉面上有些挂不住,加快了动作,想要一把抓住沅芷。
沅芷见状,忽然蹲下身子,伸出脚,轻轻一绊。托尔吉重心不稳,向前踉跄了几步,脚下的毯子也跟着移动了。
“我赢了!”沅芷立刻站起身来,得意地喊道。
帐内众人先是一愣,随即被两个萌萌的小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托尔吉有些不服气:“你这是使诈!摔跤不能绊人!”
沅芷站直身子,不急不缓,有理有据:
“我们说好的,不使用蛮力,谁先让对方脚下的毯子移动谁就赢,我做到了,所以是我赢了。
而且,你刚才想要用蛮力抓我,已经违反了规则,就算我不绊你,你也输了。”
托尔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但依旧不甘心地说再比其他的!
“好呀,要不然我们就打开帐帘,比一比谁讲的故事能吸引更多人来听!”
这是什么古怪的比法?托尔吉听得目瞪口呆,但是前面已经输了一局,如今看“小阿哥”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咬了咬牙:
“哼,比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