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牧时的设计,却如神来之笔——他主张移走土堆“靠山”,填去三分之二池塘,仅保留东南一角,塑成元宝之形,寓意“藏风聚气,聚财纳福”。
池中种植水草,放养锦鲤,借巧妙水系布局,实现高进低出,水流自然循环,清澈不腐,溢出之水还可灌溉花木,一举多得。
池畔建半亭,镇守水口,稳固气场。
四周广植高大常绿乔木,既遮蔽水面,又添荫凉,更借“水生木,木生火”之理,将原本不利的水气转化为蓬勃生机。
而在池子与主宅之间,安置太湖石假山,重塑“靠山”。
使正房推窗即见山水相依之景,既有靠山之稳,又有活水之财,真正实现了“有山可依,有水可望”的理想格局。
沈清钰不懂风水玄机,自然参不透其中奥妙。
他只觉这设计处处熨帖心意——家中有小孩儿,池塘过大确有安全隐患,打理也费心力。
如今这般,既有花木扶疏,又有小池假山,景致错落,动静相宜,既安全又雅致,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江南小园画卷。
沈清钰唇角微微上扬,眉宇间透着难以掩饰的愉悦。
阳光洒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上,看得出,此刻他的心情极好。
他唤来白甲,将绘工精细的设计图递了过去,吩咐道:“将秦公子送来的梨树与海棠树,移植到正房前的两个花坛中。至于后院这座园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便依照这张图纸,一草一木,皆依样布置,不得有误。”
白甲接过图纸,道了一声“是”,正待转身离开时,又被沈清钰叫住,“且慢……你先将这图临摹一份,再归还于我。”
白甲看了一眼手中的图纸,顿觉接了个烫手山芋。
片刻后,沈清钰又召来白烨,将那几盆名贵的兰草小心翼翼地装上骡车。
这些兰草叶片修长如剑,幽香暗浮,他要亲自带回府中照料。
当他将那封薄薄的信笺轻轻折起时,目光忽然一滞。
信纸背面赫然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等我”。
沈清钰的脸颊蓦地泛起一抹红晕,竟忍不住低笑出了声。
一旁的白槿悄然抬眼,见自家公子神情愉悦,心头微动,却立刻垂下眼帘,装作未曾察觉,全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不多时,白甲领着方工头匆匆而来。
方工头展开图纸细细端详,顿时眼前一亮,连连赞叹:“妙啊!真是巧思天工!”
他指着图纸上那一片原本令人头疼的污水池区域,感慨道:“若非此图指点迷津,我真不知该如何化腐朽为神奇。如今有了这布局,填池造景、引水成溪、叠石为山,皆有章法可循!”
他当即拍板,抽调精干人手,即刻动工。
栽花植树,垒石引水,一座荒芜已久的后园,即将焕然新生。
沈清钰在宅中逗留了逾一个时辰,眼见一切井然有序,心中甚慰,这里即将成为他穿越过来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大河镇上的那个家是属于“沈清钰”和乔大勇的;至于沈家……是属于“沈清钰”和他的;唯有眼前这座宅院,不带旧日尘影,未染他人气息,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个的,还有孩子们的。
归途中,他心情依旧很好,还特意绕道市集,为两个孩子精心挑选了各色精致玩具与甜糯糖果,笑意始终未离唇边。
而与此同时,远在府城的秦牧时,却正深陷于一片阴云之中。
自接到二叔亲笔所书的“速回”二字后,他担心府城有急事,未及多想,匆匆启程,连沈清钰都未能见上一面。
凌晨五更,寒星未落,城门方启,他便已策马疾驰而出,仅来得及赶赴郊外苗圃,亲自挑选了一批上等草木花卉,随即快马加鞭,赶回府城。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空荡冷清的府邸、寂寥无人的回廊,以及案头一纸轻飘如叶的留书,外加一枚孤零零的商行公印。
他的好二叔与叔么,竟未等他回来,就抛下偌大家业,携手远游,去追寻二人世界的逍遥快意了!
刹那间,千钧重担压上肩头。
他不仅要继续打理自己原本经营的产业,更要被迫接手冬木商行这一庞杂产业的全部事务,这是嫌他太空了吗?
秦牧时心知这是二叔和叔么有意磨砺他,可这般撂担子,未免也太不讲情面了些。
他本还盼着能与二叔一同进京,联手应对林氏与秦家的一摊子事呢。
更令他恼火的是——严家人都是属狗的吗?
他前脚刚踏入冬木商行北号府城总行的大门,后脚便有严家族老寻着味儿蜂拥而至。
哼!可笑的是,当他二叔和叔么坐镇府城时,这些人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见他初掌大局,竟一个个如闻腥而至的豺狗,迫不及待地跳将出来,狺狺狂吠,妄图分一杯羹。
这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当他是纸扎的老虎,一戳就破吗?
此刻,议事厅内,气氛凝重,正逢秦牧时召集众管事议事。
几位族老不顾门房阻拦,强行闯入。
一个吊梢眉、尖下巴的老者率先开口,声音尖利如刀:“我严家门楣不幸!严叔衡无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幸而尚有子侄承继香火。这冬木商行,何时轮到你一个外姓人指手画脚?莫非我严家百年基业,竟要落入旁人之手不成?”
紧接着,一个矮胖如弥勒的老者腆着肚子接话,语气咄咄逼人:“秦家小子,听好了!这商行本是我严家祖业,如今叔衡不在,理应由我严家族人接管。诸位管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厅中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惊愕失色,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冷笑旁观,有人漠然置之,唯有寥寥数人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忧虑。
秦牧时端坐主位,眉头紧皱,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眸光冷冽,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几个趾高气扬的族老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今日议事,到此为止。”他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如寒冰覆地,“诸位请回。三日后,我要看到你们呈上的整改成效——若无进展,后果自负。”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退下,脚步凌乱,神情各异,或愤懑,或惶然,或不甘。
费易悄悄回头望了一眼秦牧时,心中暗自庆幸:幸而自己近日行事谨慎,未曾与严家人勾连。看来东家确已将他视作接班人培养,而严家那些人,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