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这座千年古都,再次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
成济重返长安,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没有繁琐的接风宴饮,只有一道道冰冷而高效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关中。
将军府一夜之间变成了巨大的作战指挥中枢。
原本用于装饰的古玩字画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挂满四面墙壁的巨幅地图——关中全图、陇西详图、汉中地势图、蜀道险隘图……每一幅都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关隘、城池、驻军、粮仓。
“传令各军,”成济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堂下肃立的将领。
“即日起,取消一切非必要休沐,恢复战时操典。骑兵着重山地奔袭、林间作战训练;步兵加强攀援、攻城、山地结阵演练;弩手增加复杂地形下射击准度与射速训练。各部主官每日呈报训练进度,懈怠者,军法从事!”
“诺!”众将齐声应命,甲胄铿锵。
“李昭,”成济看向自己的心腹爱将。
“着你总领斥候事宜。增派三倍人手,化装成商旅、流民、采药人,分多路潜入汉中乃至蜀中腹地。我要知道汉中的每一处关隘守军人数、将领姓名性格、粮草储备位置、水源分布、小道捷径;我要知道蜀中各地驻军调动、民心向背、官员贪廉、甚至市井流言!”
“末将领命!”李昭抱拳,眼中精光闪烁,“已挑选三百机敏敢死之士,三日内即可分批出发。”
“粮秣军械乃大军命脉,”成济的目光转向负责后勤的官员。
“着即清点长安、陈仓、郿城、武功、扶风诸大仓存粮,限期一月内,务必囤足二十万大军半年之粮。弓弩箭矢、刀枪甲胄、攻城器械、医药帐篷,按最高规格足量制备、检修。征调民夫,重修拓宽陈仓道、褒斜道部分险段,确保大军辎重通行无碍。”
一条条命令如同精密的齿轮,推动着整个关中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
长安城外,各大军营尘土飞扬,喊杀震天;通往各处的官道上,运粮车队络绎不绝;武库工坊里,炉火日夜不熄,锻造之声不绝于耳。一股沉重而炽热的战争气息,笼罩在关中大地上空,连寻常百姓都感受到了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夜色深沉,将军府的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成济屏退左右,独自站在那幅最为详尽的蜀地舆图前。
烛火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地图上那个被群山环绕的“成都”,思绪却已飘向了遥远的未来与过去。
脑海中,前世所阅史书的字句清晰浮现:
“司马昭遣钟会、邓艾、诸葛绪分兵伐蜀……”
“姜维闻钟会治兵关中,表请遣左右车骑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安关口、阴平桥头以防未然。黄皓信巫鬼,谓敌终不自致,启后主寝其事……”
“会攻汉中,遣将攻乐城、汉城……蜀守将皆不敌,汉中陷。”
“维闻汉中已失,引兵退至剑阁,列营守险。会攻之,不能克。”
“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油,守将马邈降……”
“后主遣诸葛瞻督诸军拒艾……瞻至涪,盘桓不进……艾长驱至绵竹,大破瞻军,斩瞻及尚书张遵、黄崇等……”
“后主用光禄大夫谯周策,舆榇面缚,诣军门降……”
这段熟悉的历史进程,此刻在成济心中反复推演。
钟会率主力吸引姜维于剑阁,邓艾奇兵偷渡阴平,直插心脏,一击致命。
经典的“正奇相合”,得益于蜀汉内部惊人的腐朽与迟钝——黄皓弄权贻误军机,守将望风而降,诸葛瞻犹豫不决葬送最后精锐,刘禅最终不战而降。
“历史轨迹虽可供借鉴,却绝不能简单复刻。”成济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那条蜿蜒南下的路线。
他面临的情况与历史上的司马昭伐蜀既有相似,也有不同。
相似之处在于,蜀汉的衰朽恐怕比史书记载的此刻更甚!
刘禅的昏聩、黄皓的奸佞、朝堂的党争、将领的矛盾、民生的疲敝……这些内部痼疾,并不会因为他的穿越而改变。
甚至,由于他提前散播的那条恶毒谣言——“大汉丞相诸葛亮鞠躬尽瘁,实为后主暗弱,只知享乐,活活累死贤相”,犹如在早已不堪重负的堤坝上凿开了一个隐秘的缺口。
这谣言经过发酵,在蜀汉境内流传,会何等程度地侵蚀蜀汉军民的忠君之心?
瓦解他们对这个政权的认同?
当国家危难之际,那些心中埋下怀疑种子的将士百姓,是誓死效忠,还是士气涣散,甚至心生异志?
这无形的“攻心”之策,或许已悄然改变了蜀汉内部的力量对比,使其比历史上更加脆弱。
不同之处则在于,他成济不是钟会,他麾下的将领也非历史上的魏将。
他不会允许出现钟会与邓艾之间的微妙制衡与潜在倾轧,他要的是如臂使指的统一指挥。
更重要的是,他深知邓艾那条奇袭路线的全部细节与风险!
阴平小道,数百里无人区,凿山开路,将士裹毯滚崖……那是一次军事冒险的巅峰,也是一场与天地搏命的豪赌。
邓艾成功了,名垂青史;但其中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奇兵仍需,但未必非要完全复制邓艾之路。”成济的目光在地图上汉中与成都之间的广袤区域游移。
蜀道难,但并非只有阴平一条险径。
历史上或许因情报、时间或其他限制,邓艾选择了最冒险也最出其不意的一条。
而他,拥有更充裕的准备时间,能派出更多斥候探查,或许能找到其他虽也艰难、但相对稳妥的渗透路线。
甚至,可以多路并进,让蜀汉防不胜防。
“正面强攻,吸引姜维主力于剑阁天险,这一点不变。”成济的手指重重按在剑阁的位置。
“姜维用兵,坚韧顽强,剑阁又是天下至险,强攻必付出惨重代价。但我的目的,从来不是一定要在剑阁击败他。”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我的目的是钉住他,让他无法回援。只要有一支奇兵能绕过剑阁,出现在蜀中平原,出现在成都附近……以蜀汉如今内部的腐朽,以刘禅、黄皓之流的胆识,结果恐怕不会比历史上更好。”
而一旦成都易帜,姜维在剑阁的大军就成了无根之萍,军心瞬间崩溃。
这才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取胜之道。
“关键就在于那支‘奇兵’。”成济收回目光,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绢帛,提笔蘸墨。
他不仅要筹备正面大军,更要秘密组建、训练一支甚至多支能够执行极端环境下长途渗透、敌后作战的部队。
人员选拔、山地丛林生存训练、轻装急行军、敌后袭扰与情报传递……无数细节需要规划。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子夜。
长安城沉浸在睡梦中,唯有将军府的灯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预示着即将席卷南方的风暴。
成济毫无睡意,他的笔尖在绢帛上快速移动,勾勒着未来战争的蓝图。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这场即将决定天下归属的暴雨,将首先由这座古城中不眠的灯火点燃。
巴蜀的山川,将在不久之后,迎来它命中注定的征服者。
而成济,正为他心中那超越历史的、更加完美的征服,落下第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