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你必须为我所用
霍砚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睛,湿土掩面的幻觉立刻就真实起来。
他不得不起来看书。
看着看着便饿了。
深夜的霍宅就像一套巨大的棺椁,独自穿行期间,霍砚的脚步越走越沉,直到临近厨房时,看见入口明亮的灯。
他很难形容那一刹那的感受。
就像他多年前拼死逃离东南亚基地,在枪林弹雨里终于爬进国界线的一瞬间。
他走进厨房,本来只是想再拿一杯水,没想到竟然会看见阮宝梨坐在冰箱门口……打坐?
他走过去想问她在干什么,结果还没出声,反而被她暴喝一声,吓的一个激灵。
阮宝梨嚷嚷的时候,也看见了身后高大的霍砚。
一站一坐,一高一低。
四目相对,两脸错愕。
阮宝梨眨眨眼,再伶牙俐齿,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哪句开场白。
霍砚偏着脑袋,微挑眉。
阮宝梨从地上弹起来,拍拍屁股,拘谨地问:“霍先生,需要咖啡吗?”
“……”霍砚说:“你怎么每次都问我咖啡?我长得像个咖啡杯吗?”
刚刚从心灵试炼里被惊醒的阮宝梨有点木讷。
她呆呆地看着霍砚,呆呆地回话,“不像。”
霍砚无奈道:“我饿了。”
阮宝梨恍然大悟,“那您想吃点什么吗?”
霍砚说:“随便。”
阮宝梨回忆着书里的描写,只记得霍砚喜好吃西餐,有点排斥中餐。
她在心里问:“小蚂蚁,霍砚要吃什么?”
系统说:“我不知道啊。”
阮宝梨说:“可你是作者啊。”
系统说:“哪个作者会把反派的吃喝拉撒都写得一清二楚的?我这又不是《御茶膳房》和《饮食男女》。”
霍砚见她踟蹰,说:“你给我弄个培根煎蛋就行。”
阮宝梨为难道:“……有没有简单点的?”
霍砚怀疑自己其实睡着了,此刻才是梦境,“这不比你那碗云吞面简单?”
寂寞的深夜总是叫人容易坦白从宽。
阮宝梨的手指在衣服下摆绞了绞,说:“其实我只会做云吞。”
还是她妈妈手把手教了许多年的成果。
“你只会做云吞?”霍砚难以置信,可是看一眼阮宝梨,又把反驳的话咽回去,“那你再做一碗云吞吧。”
“现在吗?”阮宝梨说:“要点时间哦。”
霍砚说:“可以。”
可是阮宝梨走出两步又迟疑了,“先生,今天的食材还没送过来。”
霍砚问:“你到底是能做还是不能做?”
做当然能做,那不是怕食材不讲究,吃坏了金贵的霍家人肚子嘛。
“吃不死就行。”霍砚像是猜到她的顾虑。
行吧,阮宝梨点点头,就要去冰箱里找食材。
霍砚的手拦了她一下,问:“需要什么?我去拿。”
阮宝梨惊讶地看着他。
霍砚不以为意,“你不是害怕吗?”
阮宝梨更惊讶了。
昨天霍砚确实帮她开冰箱,并且随她一道进入冰箱拿水,可她只字未提自己害怕,霍砚也绝口没说他发现她害怕。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拿。”阮宝梨欷歔不已。
冰箱的门被水桶挡住,阮宝梨直进直出。
等把食材放在岛台上后,她又拎开水桶,让冰箱的门闭合了。
霍砚站在岛台对面,看她纤细的手指伶利地剥出晶莹的虾肉。
他问:“你刚刚为什么坐在地上?”
“那是一种治疗的方式,直面自己的困境,好过逃避它。”阮宝梨说:“我总是因为那天的经历睡不好,我讨厌那种被牵着鼻子的无能感,所以我让自己坐在那儿,好好回想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霍砚沉吟稍许,问:“然后呢?”
阮宝梨说:“只有置身事外去回想那天的细节,我才能明确地告诉自己,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是安全的。”
她没有抬头,只是弯着嘴角笑了笑,“我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
霍砚看着她,陷入沉思。
他的话比平时多,休息不好,状态看起来也很差。
阮宝梨能猜到,活埋至死对他的创伤与自己受到的暴力相比,无异于割肉剔骨。
“先生,”她洗干净手,撑着台面,笑着唤他,“不喝咖啡的话,你要不要喝点饮料?”
霍砚半撩起眼眸看她,“什么饮料?”
阮宝梨笑道:“我特制的能量炸弹。”
她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又在厨房里跑前跑后地抱来需要的食材,全部摊在台面上后,她挠挠下巴,看向霍砚时,又露出霍砚最早在她脸上看见的表情,无辜又狡黠。
她说:“先生,您肯定没去过亲子厨房吧?要不要体验一下?”
霍砚说:“要我帮忙就直说。”
他说着不大客气的话,人却已经挽起衣袖走过来,“要我干什么?”
阮宝梨把一个小锅塞他手里,笑道:“您来融化巧克力,我来加热牛奶。”
霍砚随手掰断几块黑巧克力扔进锅里,低头看身旁阮宝梨咕咚咕咚倒鲜牛奶。
阮宝梨往他的锅里加入细砂糖,又给他递去一把长柄木勺,交代道:“不断搅拌,到完全融化,液体要顺滑没有颗粒。”
霍砚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哼。
他们一人手执一口锅,并排站在炉火前。
像一棵高大的树,和一株细韧的草。
阮宝梨的牛奶加热后,边缘开始冒出小气泡,她便关火。
霍砚问:“不需要沸腾吗?”
阮宝梨说:“沸腾的话,牛奶容易糊底,口感会变涩。”
她等霍砚的巧克力融化好,把两口小锅里的液体调到一起,重新打开小火,继续搅拌几秒,便说:“先生,杯子。”
霍砚把她提前准备好的两个马克杯摆在台面上。
阮宝梨转身将锅里的热巧克力倒入马克杯,笑道:“要不要再挤一点鲜奶油?或者撒可可粉、肉桂粉?”
霍砚盯着那两杯粘稠的深色液体,拒绝道:“不必了。”
阮宝梨站久了脚后跟疼,便搬来两张高脚凳,装模作样地询问霍砚,“霍先生,我能坐下吗?”
霍砚轻嗤一声,“凳子发明出来不就是让人坐的吗?”
阮宝梨笑一声,屁股麻利地蹭上凳子,坐得牢牢的,决心不让任何人撕下来。
霍砚尝了一口热饮料,发出一声嫌弃的气音,听得阮宝梨暗暗想笑。
她不管他,自顾自啜了一口,美滋滋的,五脏六腑都得到抚慰。
霍砚学她样子,又尝一口热饮。
那滋味,不敢恭维。
他不再碰饮料,而是问:“阮宝梨,你想要什么?”
阮宝梨纳闷道:“怎么这样问?”
霍砚说:“你说到做到,确实留在了霍宅。你似乎有非留在霍宅不可的理由,是什么?”
厨房的空调开得比较低,阮宝梨握住温暖的马克杯,轻声答:“确实非留在这里不可。”
这是实话,霍砚点头道:“那你可以和我谈条件,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办到。”
阮宝梨说:“但是?”
“但是,”霍砚说:“你必须为我所用。”
阮宝梨摆出笑脸。
她很想装傻地调戏他一句,她是霍宅的家政员工,本来就为他所用。
可霍砚的表情叫她不敢胡说八道。
阮宝梨正襟危坐,问:“那先生您想要什么?”
霍砚说:“不关你的事。”
他不说,阮宝梨也能猜到。
一是改变命运;
二是报仇雪恨。
阮宝梨想了想,坦诚道:“我没有想要的东西,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我要晋升到柳管家的位置。”
她要回家。
妈妈在等她。
“你要做霍宅的管家?”这个目标确实出乎霍砚的预料,“这是你的职业理想?”
不是,但系统说是,那就是。
阮宝梨郑重地点头。
霍砚说:“这简单。”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柳叙东的电话,就要给他打电话。
阮宝梨慌忙摁住他的手,“干什么?”
霍砚说:“开除他,让你上位。”